阳城不大,我俩距离也并不远,他从没去看过我,而我也很少回家看他,这点上来看,我倒是遗传了他的冷漠。
那天我在菜市场溜达了好一会儿,买了新鲜的蔬菜水果,就打车回了家。
这房子大概半年没有回去过,一进门就有股骚臭味儿。地板上若隐若现着没有清理干净的油渍,衣服裤子随意丢在沙发上,厕所里粘着一层不明物。
他躺在沙发上,见我回家,急忙起身。
“回来啦,姑娘。”他好像瘦了,脸色苍白,像一颗打蔫儿的干枯老草。
“恩,我回来了。”我将买好的东西放在厨房,走向客厅坐在沙发上。
“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行。”
接下来就是无尽的寒暄,我没有兴致和他聊这些就走向厨房给他做饭,他仍然舒适地躺在沙发上。
这厨房的墙壁上铺满了大量的油点儿,碗盘处还时不时有几只蟑螂跑过。
看这情况,也无法在家里就餐了。
“出去吃吧,这里没办法做饭。”
“在家吃吧,我腿行动不方便。”他皱着眉头看着我。
“你腿怎么了?”
“不知道啊,这阵子突然疼。”他看着我做出痛苦的表情,等待着我的关心。
“那你等着吧,我去做饭。”
在厨房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将菜做好,这些年独立生活,唯一能够拿出手的恐怕就是做菜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厨房,我们两个正对着对方坐下,他看着一桌子的菜欣慰地笑了:“姑娘大了,知道给我做菜了。”
我只是打开一瓶买来的饮料喝了一口,没有动筷子,在这种脏乱的环境下,满桌佳肴也难以下口。
“我最近朋友的孩子啊,陆续都结婚了。”他吧唧着嘴嚼着食物说道。
“恩,这个年龄了嘛。这两年结婚的不少。”
“你也知道啊,他们都问我你怎么样,有消息了嘛。”
“没有,我不是告诉你了嘛,我现在单身。”我靠在椅背上看着他那张沧桑的脸。
“看你也不急的样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寻摸个好人家吧。”
“你叫我来就是这件事吗?”我不耐烦地问道。
“怎么,你不该来看我吗?我是你爸!”
我没有选择和他争吵,家长很喜欢用伦理道德压制,从呱呱坠地起家长便掌握了这套模式,它便是最坚实的盾,抵得过任何枪林弹雨。
他见我熄了火,继续说道:“你有什么不服气的,工作了翅膀就硬了是吧!人家问我你姑娘结没结婚的时候,我脸都丢没了!还有就是,你总是不来看我,家里成什么样子了?”
“家里什么样子了?像个猪圈一样是我搞得嘛?你自己不会干活吗?”想到这里我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提高了声量。
他更是情绪上头,也提高嗓门:“我是你爸,你帮我收拾屋子打扫卫生不应该吗?”
“我告诉过你,去请保姆。妈妈去世后我没用你一分钱,那些钱你怎么不去请保姆?”
听到‘妈妈’,他异常激动,涨红了脸脖子紧绷的老粗,直接将筷子摔在地上,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你好意思跟我说那个女人?她怎么对不起我的你知道吗?”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变过,和他讲东他非要扯西,你的疑问他永远会避开,并将错误指向对方。
他怒吼着,用那粗犷的声音,那我从小习以为常却仍然惊恐的声音。
这时一阵动听的钢琴曲传来,那是我知道的曲子,那些年我几乎每天都会听到的曲子。
爸爸也似乎缓过神来,看来我俩今天的争吵又是明天小区的新闻,我这个不孝女又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件事你是很可怜,可你犯不着和我说,我没有对不起过你。”我冷冷地抛下这句话。
“你慢慢吃吧,我走了。”我拿起包离开了他。
好像大部分人都希望自己不会长大,我和他们都相反。小时候家里吵得多凶,我都不得不被牵制在这屋子里,长大后我可以潇洒地离开,我多了一项选择逃避的权力。
楼道里尘封的破旧味儿呛得我直咳嗽,走到楼下沈闻星家时,我站在原地不自觉地看了看。刚刚那钢琴曲应该出自沈闻星吧,今天周末也许不是她的班。
看着那扇老旧的门,尘封的往事呼啸而出,那年的钢琴曲历历在目,只是对于这一次的钢琴曲,没有感恩,只有逃离。
我攥紧了手中的包,准备离开。
还没等我挪动脚步,门缓缓地打开了,沈闻星站在门后,一脸柔情地看着我,刚刚她是在门眼里看到我了吗?
我缓过神来,调整情绪说道:“原来你还在这里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