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也来了,推开门见到我时,几乎摊倒在地上,眼泪奔泻而出,一把将我搂在怀里。
几近八旬的老人瘦骨嶙峋,突出的骨头硌得我的肩膀生疼。看着她凹陷的眼眶,褶皱的皮囊,一直被人同情的我也竟生出怜悯之心。
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小女儿离家出走、几年前老伴病逝、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抱紧了她,银白色干枯的发丝扎到我的眼睛,害我闭紧了双眼。
“上大学了,大人了啊。”她哭得哆嗦了身子。
我脸色紧绷,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点头回应。
“你放心啊,诺诺。你还有你爸,还有我、你姨、你舅、你表哥表姐......我们一大家子人呢。”
“恩”
“别离得太远,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都会照顾你的......”
那几天家里电话不曾安静过,茶几上总是堆满了茶碗。
爸爸在家里忙前忙后,没有妈妈在,他挑起了家务的大梁,照顾自己、照顾我、照顾糖糖。
客人来时除了安慰他之外,也会对他的勤劳、他的不易大加赞赏。
这些天见过太多熟悉陌生的人,只是沈叔叔,不曾见到他。
至于同学那边,的确是像爸爸说的那样,还没有完全的脱离高中,明明还在一个城市里,却像是天各一方,又或许大家仍欢聚一堂,是我逐渐偏离了这个团体。
唐浴瑾还像原来一样,会突然出现闲聊几句,字里行间中也充斥着小心翼翼。
沈闻星这几天每天都会出现在我家中,站在我的房间门口看着我,像那些人一样的眼神。
“马上就出成绩了,然后填报志愿。”她走进卧室,顺手将门反锁,坐在我的床上。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等收到录取,我们就去那个城市吧,不用等到开学。我们可以先去那里打工。”
她靠得很近,抓紧我的手迫不及待听取我的意见。
我只是微微勾起嘴角回答她:“可是录取不是分批次来的吗?以我的成绩估计要等到最后一个批次吧,可能你要早我一个月。”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你收到录取,我们就走!”她平淡的眼眸闪过一丝激动。
只是又转过脸轻轻感叹了一句:“只是,恐怕不会去连城了。”
即便是侧颜也难掩失落的情绪,她考得不好,她去不了连城了。
这一个月的流言蜚语,她经历过来,只留下一地鸡毛。我看着她清秀的面庞,淡然的眼神,心如刀绞。
她转头轻柔地说了句:“可能你要和我一起去其他城市啦。”
“哦,好......好的......”
说不出口的道歉,我知道一旦表达自己的愧疚,她一定会努力将那件事和我切割开,可亲情又怎能轻易断掉。
眼下高考对我来说已经是无足轻重,可对她来说不同,她为之努力的这几年、她对未来的寄托就由此停滞了。
比起自己的成绩,我更期待的是沈闻星的结果,准确的说是畏惧。
对于我们的关系,比起分别更怕亏欠。我无法负担另一个人的人生,承载着愧疚过一辈子。
成绩公布是在一个下午,正是黄昏。成千上万考生和家长守着电话,网络电视上铺天盖地地报道着高考相关。
我一个人坐在卧室里,关着灯望向窗外的灰暗,守着沈闻星的电话。
我心慌意乱地看着手里,班级群聊天刷得很快,有欢喜有幽怨,我低着头静静地看他们聊天。
“考得还行,跟模拟差不多......”
“超常发挥!我妈说奖励我新手机!”
“啊啊啊,我居然过了500分。你们考得咋样?”
“我还没查到成绩,我太紧张了,要是考不好就得投身人工湖了。”
“人工湖+1”
紧接着底下异口同声的“哈哈哈”
哪有无缘无故的突然传来“人工湖”这种说法,只因为我妈妈葬身其中。原来在我萎靡不振的这几天,这个说法已经在学生群体里叫开有几天了。
我打开班长的聊天界面,希望能旁敲侧击地提醒大家不要说这个词。
他对我说大家并无恶意,只是觉得有趣而已,对于我的妈妈的离开大家是绝对尊重的,对于我的家事他们也为我感到难过。
“不要太上纲上线了,大家都比较焦虑,没想那么多。”
这是躺在聊天框里的最后一句话,我将他删除并默默退出那个嘈杂的群。
反反复复刷新着和沈闻星的聊天框,等着她的短信,这个点儿她应该是查到成绩了,心想着要不要去楼下找她。可是如果她的成绩......我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
咚咚咚!爸爸站在门外轻轻敲响我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