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有福听妻子这样一说,自己也逐渐想通透了,“是啊,做谁家的上门女婿不是做?你说的那个张家,好赖人家是城里人啊,不但承诺帮你提干,还要给你想办法分福利房。那家人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其他拖累。将来张家老两口百年之后,张家的财产就全是你继承了,这是一本万利啊。”
诱惑越来越大了。
顾晓华倒还没想到张家遗产这一点,听父亲这样一说,他心头仅有的那一点愧疚的火苗子登时给张家巨大的遗产浇灭了。
顾晓华浑身轻松,马上回道:“德芬那边,我明天就去说。”
顾春兰姐弟坐在堂屋门槛上,闷闷不乐。
顾春兰警告弟弟,以后不许当负心汉。
顾晓峰懵懂地点点头,拿出几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姐姐吃。
顾春兰顿时很开心,一边剥糖纸,一边问:“哪来的?”
“哥从省城买回来的。”
“哼!”
家里有糖,一般都轮不到她吃。也是姐弟感情好,顾晓峰有了好吃好玩的,常常给顾春兰留着。
想到父母偏心男孩子,顾春兰心中就一阵恨意。
糖丢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两口,还别说,真甜!
省城,真的那么好么?
第23章 顾晓华自灶屋走出来,招手对弟弟道:“晓峰,你去德芬姐家一趟,说我有话跟她说,让她马上去她家屋后坡上那棵黄桷树下,我在那儿等着她。”
顾春兰冷冷瞥了眼大哥,撞了下顾晓峰:“别帮着他去干这种昧良心的事情,要去让他自己去。”
顾晓峰心里自也是一百个不情愿,回避着顾晓华的目光,“哥,你还是自己去吧,我不想掺和你和德芬姐的事情。”
顾晓华一声冷哼,“行啊,我自己去。你把我给你买的游戏机还给我。”
顾晓峰立刻就范,“去去,我去!”
“幺弟你!”顾春兰气得要死。
几分钟后顾晓峰就跑到了曾家——两家人就隔着一块水田和一条田坎的距离——他也没进屋,找到在厨房灶膛前熬猪食的德芬,扒着门框冲里头匆匆道了句:“德芬姐,我哥说他在黄桷树下等你,让你赶紧去。”便逃也似的转身跑了。
德芬娘吴淑容恰好背着一背篼红烧藤回来,两个人差点撞上。
“晓峰来干啥哩?这么冒冒失失的,好像有狗撵他似的。”吴淑容将背篼搁在屋檐下,擦着汗水跨进屋来,看见女儿在发怔,“德芬,你怎么了?”
德芬立即回神:“哦,晓华回来了,他说有事要跟我说,妈,我出去一趟。”
“啊?他回来了?他……”吴淑容看女儿心不在焉的,有些担心,忍不住道:“他要跟你说事咋不到咱家里来说?顺便来家里吃晚饭啊。”
德芬没有回答。
自省城回来后,她一直就心事重重。在等待顾晓华回来的这一个月里,她无数次在心里问:“他还爱我么?”
农村的厨房向来灰尘仆仆,因为烧的是谷草包谷杆之类的柴禾,灰尘重得很。
德芬想到顾晓华很讲究,她不能邋里邋遢地去见他,免得又给他唠叨,便先回了自己那屋把辫子散开,扑打了下头发上的灰尘,然后再把头发重新梳过,仍旧编两条大辫子。最后再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往屋后的坡上去了。
就像母亲所疑惑的那样,德芬心里也一团疑窦。
顾晓华有事情要跟她说,为什么不上家里来说?
但是转念又想,他一回来就来找自己,这么迫不及待,不会是想给她个惊喜、想让她尽早知道某种好消息吧?
怀着忧喜参半的心情,德芬赶着稍快的步子朝着他们少年时代经常偷偷约会的那棵黄桷树走去。
今天是夏至,白昼是这一年最长的,太阳还没落坡,傍晚的热浪滚滚,知了还在树梢间叫个不停。
远远的,德芬看见了那棵冠如华盖的黄桷树,高高的孤独地立在小山坡上,树梢头一轮红日正在往下落。
这棵树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但从她记时起它就孤独地立在这里。
四人才能合抱的树干,如同一张苍老的脸,皮上沟壑纵深。树干中心有火烧过的痕迹,空空的,但这并没有影响它的生长。这些年,它的树冠越发大了,枝叶繁茂的,几乎密不透风,正好在这炎热的空地阴出一片凉快地。
树下,顾晓华背靠树干坐在突出地面的蜿蜒的树根上,他穿一双黑色皮鞋,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着,挽起的手袖下露出了他白净的手臂。左手腕上,一块金黄的机械手表滴答滴答地有节奏而规律的缓缓绕圈走着。
四周静悄悄的。
“晓华哥……”
德芬细细地喘着气,走到顾晓华身旁,望着穿干净白衬衫的男人有点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