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道:“过些日子我来带他走,再化形时,他会对这世间一如初见。我知道阻止你见他是不可能的,我允许你见他,但我要你永不化形。”
时燃沉默了很久,终于低声道:“我答应你。”
……
年追弦偷摸跑到浮屠塔的门口时,正见远处一个白衣身影腾空而去,身姿优美缥缈似仙,远远这样一瞧竟还觉得有些熟悉。不过年追弦并没有多想,他看了一眼高不可测的塔顶,慢慢地走进了浮屠塔之中。
浮屠塔塔身一共有十七层,外部修饰的刚劲雄伟,内部工艺也极为精巧,可见修建之人的用心。塔心是中空的,中央塔室为正八角形,上下贯通,旁侧有一井字形楼梯盘旋而上。塔身四面设窗,不过皆为盲窗,并不透光。浮屠塔内长明灯火,光芒昏黄又古朴。
年追弦进去之后,便被塔室中央的长生牌吸引了目光,这长生牌十分奇怪,明明是有人供着香火的,可牌位上却空空如也,并没有篆刻上姓名。想来,这应当是那位大人的长生牌了。
年追弦恭敬地行了礼,便在浮屠塔中四处看了起来。塔壁上全是篆刻的文字,年追弦凑近去看,只见上面写着:
姜迎,蛇妖,大人现世之日身死,九月初八生还。
黄举丞,兔妖,大人现世之日身死,九月十三生还。
陈元,柳树妖,大人现世之日身死,九月初四生还。
孟庆,凡人,大人现世之日身死,九月初十生还。
……
太多的名字,密密麻麻刻了满墙,一层又一层,竟全是数不清的名字。年追弦震惊地数过去,这些人大都是九月十月生还的,却不知那位大人究竟耗费了多少灵力,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的心里泛上细细密密的疼来,虽然与这位大人素不相识,可他却对他又敬又怜。
年追弦看了一圈,这里已经将那位大人所救之人细细记录,然而塔顶的横匾上却上书:吾族历遍天下,苦寻死而复生之人。然有心无力,记载不全,实属无奈,望终有一日真相大白,以正大人清名。
年追弦心中惊讶,没想到,这样一座高塔中书写了满墙的名字,到头来却还是记载不全。他神思凝重地走回一层塔室,在长生牌前敬重地跪下,默愿道:
大人,您心地纯善,悲天悯人,晚辈敬重不已。望您一生顺遂平安,终有一日能除尽恶名。若是……若是现下暂居于您故居的那把精钢之剑确是时燃,请您宽容他,他是我的心爱之人,已经饱受苦难,实在可怜。若您定要怪罪,请尽数归于我的身上吧。
愿毕,年追弦虔诚地叩首下去。
年追弦从浮屠塔出来时已经是四更天了,夜深风凉,他搓了搓胳膊和手,慢慢地向后走去,很快便走到了回生地,此刻这里轻烟缭绕,却无孤寂之感,像是月色照映下有着淡淡光华。年追弦却无心赏景,他穿越过回生地,向着顾香河说的方向走去。果然没一会,他便走到了一座暗黑雄浑的宫殿前。
年追弦抬眼看去,殿上匾额的字书写的满是淋漓的戾气,好像一笔一划都是刀光剑影。
杀灯殿。
这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宫殿,散发着冰冷疏离的孤绝之感,这是一座任谁看了都觉得心生畏惧的庄肃宫殿,可年追弦却丝毫不觉异样,甚至,他能感觉自己心中隐隐对它有着别样的感情——
说来奇怪,这样的感情,竟是一种家一般的归属感。
年追弦心道:也许是我对它的主人大有好感的原因,但愿我没有冒犯了那位大人。他缓步上前,凝神听了一会,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声响来。
年追弦举起手,犹豫再三,还是轻轻地敲了敲。
“叩叩叩——”
时燃猛地抬头,他身处主殿的圆台之上,虚弱地跪倒在地,环抱着自己,浑身无可抑制地发着抖,脸色苍白的可怕,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鬓发已经全部打湿了——他刚刚从身上剥除了剑意,那感觉就好像生生撕下一层皮一般。
时燃阴戾地向前看去,虽然入目是幽长的走廊,再往前是数不清的台阶,他看不见大门,也看不见门外之人,但他的目光里充满了警惕,仿佛那个不速之客就站在自己眼前。
此刻是深夜,有胆量突然到访罗刹妖剑的杀灯殿的,又岂能是善类?只是不知来人是何水平,自己此刻是否能与之一战。
时燃的目光幽深,充满了蛰伏起来的凶猛杀意。
“时燃,是不是你在里面?”
门
外那个人声音不高,但并不影响时燃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时燃猛地卸下劲去——本是孤注一掷的凶悍又乖戾的野兽,转瞬间成了弃甲曳兵灰头土脸的野狗。时燃狼狈地想爬起来,却最终摔倒在地,他迫不及待地膝行两步,是他的小年,是他的小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