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燃半晌没说话,女声不知怎么也半天没出声了。漆黑的空间里时燃静静地在光下对着凌乱的书案站着。终于女声犹犹豫豫地又开口了,语气十分歉疚:“我这几日忙傻了脑袋,刚才不是有意戳你痛楚,我……抱歉啊。”
时燃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缓了一下道:“无事。”
那女声叹气道:“我一会随你出去看看追弦公子吧,许久没见也怪想他的。他这个事……我到现在也没什么办法。我这个鬼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天道轮回的仆人罢了,鬼界一堆烂账,还得亲自接管清冤洲的破事,哎……却什么帮不上追弦公子……”
时燃低声道:“你帮过我们许多,我铭记于心。”
女声自嘲道:“那些事也能算是我帮的?那都是你用命换得。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会尽快处理云沉白的事的。你回去吧,别让追弦公子在外面等久了。”
外面年追弦和鬼差已经寒暄好一阵了,此刻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年追弦道:“那小林,你们做鬼差的俸禄是多少啊?”
鬼差小林道:“哪有什么俸禄啊,我们死后来到鬼界有鬼专门来计算,生前恶事做的比善事多的话,就留下来当鬼差,把造的孽补了,这才能去投胎呢。”
年追弦惊讶道:“你斯斯文文的,生前做什么恶事了?”
小林忧愁地说:“我也不知道了,记忆早就没了。许是我生前做了不少亏心事吧,你别看我现在说话细声细语的,这都是当鬼差以后慢慢改的,就为了修修来世,赶紧退下来好投胎。”
年追弦道:“哦……没关系,我觉得你一定能投个好胎的。”
小林高兴地说:“那就承你吉言了,哎小年,刚才就听你……那个啥叫你小年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年追弦微笑道:“我叫年追弦。”
小林点头赞道:“哦哦!年追弦,好名字啊!年追弦,年追弦……还怪熟悉的……”他在那小声念念叨叨地,年追弦也没听清他说什么,问道:“嗯?小林你说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有一回我们洲主喝多了,她——”小林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正说着却被身后低沉地声音打断了。
“小年,”时燃从灰雾中走出来,他的面容看上去似乎比进去之前要疲倦一些,好像有万千心事压在心头,让他脸色显得有些差。而当他走过来,牵过年追弦的手,他似乎勉强有了些精神,揉揉年追弦的鼻尖道,“让你久等了。”
年追弦马上把和鬼差小林的对话抛诸脑后了,反握住时燃的手,道:“没有很久,时燃,你怎么脸色不好,是里面鬼气太重伤了你吗?”
时燃这会碰到了人,纷乱痛苦的回忆被强压下,才真的有些恢复过来,他低低地笑道:“怎会?我没事的。”
这时年追弦感觉额头似乎有一瞬即逝的触感,他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好像有什么东西……”
时燃向他的身边看了一眼,轻轻地点了下头,接着拉过年追弦的手说:“小年,我们走吧。”
去的时候是两人两鬼,回来的时候就剩两个人了,顾香河见他们回来,挑眉问道:“小黑和小红投胎去了?”
年追弦点点头:“嗯,顺利投胎。”
顾香河道:“不错不错,顺利就好,过几年说不定在街上还能看见他俩打酱油呢。行了,你们回来了,我这就走了。”
年追弦道:“你急着走什么?”他非常自然地往顾香河的受伤的肚子轻轻一拍,“你伤痊愈了?”
“啊——你要谋杀我啊你?”顾香河哀嚎一声,指着年追弦对时燃说,“赶紧把他领走领走!哎呦……疼得要死……”
时燃早就想拉着年追弦直接回屋了,他一面牵着年追弦,一面对顾香河说:“你养好伤再走便是。”
顾香河昨日本来就是为了给年追弦炼药这才假意赖着没走,他本就不受拘束,更不好意思在人家家里久待,的确是想告辞的。但他俩的态度实在让他觉得又怪异又暖心——明明才认识,却好像他们早已是熟识的老友一般。
顾香河摸摸鼻子,鬼使神差地,他真的没有走,提溜着剑又回去了。
顾香河一连住了好些日子,终于把伤养的大好了,再次向年追弦和时燃辞行的时候,他觉得有些恍然——这回,他与这二人相处了这么久再辞别,心下可真的是有些舍不得了。
夜色正浓,此刻正是身披月光远去的分离时刻,顾香河一手持剑,一手又挥又摆的:“回去吧回去吧,我出去走一圈,年底回来看你们。”
年追弦道:“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碰见什么都莽莽撞撞地往上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