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来。”顾宏心下疑惑,却还是整理好衣冠,又点了一盏灯,接过那信,前前后后瞧了一番,信封涂了蜡,不易损毁浸湿,里头信纸的书墨味儿已经闻不见,应当不是最近才写成的。
他越发奇怪,三两下撕开外封,里头厚厚一沓信纸,墨迹透过纸背,笔画交错纵横,展开第一张却只有一句话:请太子屏退旁人,独自审察。
文德虽是坚定一去,却也给顾宏留下不少心腹,说是护他周全,其实里面也并没有几个是他自己的人,写信之人自然也预料到了这一点,他心中蓦地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面色却仍旧如常:“没什么大事,军中自荐求官的,不敢找父皇和吴将军,倒将主意打到这儿来了,你且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那侍从行礼离开帐子,顾宏只将一盏灯放在桌上,其余全部吹灭,就着跃动的火光一字一句详尽看来,一夜无眠,直到外头士兵饮马的走动声传来,他恰将全信看毕,意识仿若被全部抽离一般,只留一架躯体软绵绵、汗涔涔地僵在原地。
不断有人路过,周遭渐渐嘈杂起来,顾宏才回神一般将信原样收拾好,贴身装着,整理好神情走出军帐。
南边传来消息,钟翰征一队昨日夜间,已从水路登上余国国境,余国早有防备,甫一上岸便是开战,整整一夜也没有取下一座城池,反倒是商军被逼后撤了二十里之远,怕是有的纠缠。
吴双眉心紧拧,向军中去了信,继续索要援兵及物资,又派了一队亲信即刻出发增援南线,接着便是马不停蹄地去信禀告文德,一个早晨便忙得脚不沾地。
钟芜仍遮着面,一言不发地帮着准备饭食,瞧见顾宏失魂落魄般四处游逛,又迅速敛去目光,背离顾宏视线,隐入来来往往的士兵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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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文德那边如期到达目的地,但在是否上山的问题上,同几个小将出了分歧。
“陛下,将军临行前便交代过,如非必要,万万不可进山,您要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啊。”钟思远有些急躁,他们两兄弟都在吴双手底做事,心同吴家自然是一处的,他或多或少也明白吴家的难堪境地,当下最紧要的便是保障文德的安全,否则吴双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四个年轻将领在文德脚下跪成一排,还在山脚处,马匹都在避风处迷迷糊糊,偶尔打几个响鼻,文德逆风而立,冠冕上的垂珠被吹得晃动,磕在一起叮当作响,他仍然是那副阴沉冷漠的神情,气愤或是烦躁都看不出一分一毫。
他十分疲惫一般,叹口气悠悠道:“难道诸位是觉得,朕要拿祖宗基业去任性儿戏吗?”
“末将不敢!”四个人齐刷刷回答的声音响彻山谷,惊了近处的几只栖鸟,哆哆嗦嗦着抖开翅膀,盘旋了几圈后才又回到巢中。
“也罢。”文德背过身,望着不远处的高峻山崖,满目白雪直叫人目眩。
半月有余,南线终于传来好消息,钟翰征一队已顺利攻克百家山一带,正休整待命。
余卫王在锦阳城附近拨了一千兵力,又调精兵北上到两国边境处,两国大军各踞一方,吴双登上瞭望台便能瞧见,一种千钧一发的紧张在这广阔四野间悄悄蔓延,只待其中一方打破平静。
文德与太子亲征的消息是严格保密的,如今局势不稳,各方的传信也便难了起来,为保稳妥,三线间的消息传递便是信鸽与传信兵同时发出,两者内容一致方可行动,不久后西北线便来了文德的旨意,要北线快速休整,三线预备一齐向内攻城。
吴双早有准备,向那几个年轻将领叮嘱了一番,便专心于此时此地,钟芜也并没有闲着,京中沈自秋来了消息,南阁中人秘密出京,大概很快就能离开商夏。
待到入夜,军中并未点灯,只最前方的吴双持了把火炬端坐马上,火光映射得她重甲闪着熠熠光泽,七千士兵全部列入方队,只待一声令下。
瞭望塔上的士兵确认一切无虞,向吴双做了个手势,将军坚韧肃杀的声音便震彻天地:“商夏将士听令!随本帅上阵,不死不归!”
巨大的应答声与隆隆马蹄声惊扰了并不遥远的余军驻地,商夏的出击不漏风声,但余国的准备也十分完善,仅仅慌乱了一瞬,便做好作战准备,上马列阵,邦宁侯两天没有合眼,极快披上最外一层甲胄,翻身上马奔至阵前。
余国处号角声声,鼓声阵阵,邦宁侯反手握住剑柄,先示意身后人放箭。
城墙上盘踞高处的士兵齐刷刷放出箭矢,吴双举盾挡住,战场随着箭簇寒光闪烁正式拉开序幕,商夏骑兵先行上场,吴双放慢速度退至后方,与邦宁侯遥遥相望,两军人数庞大,厮杀起来如血浸旷野,商夏燃着火的箭矢向着邦宁侯的方向射/出,后者极灵巧地避开,火舌仅仅只烧着了一缕马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