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她运气实在不好,在血泊中倒下,燃烧完最后一丝生机,含恨死去。
好有宋甫昕,现在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蒋欣瑞甚至不知道她到底还能不能感觉到痛苦,还是,时间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单纯的变量而已了。
她的痛苦早就内化到时间的长河里,只要时间不停地走,只要日子不停地过,她就永远都浸泡在苦涩的生命液里,沉下,又浮起,满头满脸都是苍白。
蒋欣芮和她们又都不一样。她一直没有太激烈,但她也真的一直都在等待自己能脱身的那一天。而且她最近总有预感,这一天就快要来了。
之前她从来都没有想到,她们中间会出现一个曲丽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在还很年轻的年纪里,就早早变成了这个村里的上一辈的女性那样,帮助男人们去镇压,去欺骗,去策反,去同化那些几乎和她同龄的,苦命的女人们。
在刚刚和小柔的交谈中,曲丽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蒋欣芮根本分不清。
可能她说的那些受过的苦是真的,但也说不定是看到了哪个被拐来的女人的遭遇,把它包装成了自己的故事。
她甘愿亲手为刽子手递刀,斩向自己的同胞。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
蒋欣瑞有心和她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她麻木又带着倨傲的神情,又想起了多年前在她们被送来的车厢里,曲丽对上潘荣时,那副觉得潘荣认不清现实的样子,又觉得实在没趣。
大概从那时候起,她的价值观就是,要在有限的资源里为自己谋求最大的舒适。
也许曲丽此刻正乐在其中。或许她也曾心有不甘,但是她却在漫长的岁月里,把这种痛和恨,炼化成了伸向自己人的黑手。
因为在这里,她只能欺压她们。
这是她唯一的,简单争取就能获得的权力,即挥刀像更弱者。
或许曲丽以为自己根本和这村里的男人们没什么两样,但却始终没明白,她还是她们的一员,其实什么都不曾变。
可是蒋欣芮没法恨她。
她确实有错,但是她的错,根源又来自哪里呢?
倘若蒋欣芮只是单纯地把恨意倾注在曲丽的身上,那她难道不是在道德和精神上,一样也是挥刀向了更弱者吗?
她更该恨的,明明是这村子里花钱雇佣人贩子,将她们生生拖进地狱的村民啊。
在和买了小柔的那户主人聊了一会后,她们俩也就各自准备回家了。
刚出院门不久,蒋欣芮的心还是高高悬起。她做不了什么,但是却实在没法眼睁睁看着小柔在自己面前跳进火坑。
她想返回去提醒小柔,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不要对见到的每一个对自己释放出口头善意的人,都抱有那么大的信任。
当她最终还是决定折返之后,在院子里,她看到曲丽已经先她一步回回去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
院里的两个人正在小柔那屋的视觉死角里聊着什么,看到蒋欣芮回来之后,气氛突然艰涩起来。
那个老太太对蒋欣芮突然就没了什么好脸色,但她毕竟是自己请来家里的,不好更甩脸子,挨不住蒋欣瑞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允许她进去再和小柔聊几句。
“我知道你很想走,但是你还是要想一想,到底现在有没有能跑出去的能力,不要谁说的话你都相信。”在小柔还愣着的时候,蒋欣芮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她原以为自己的提醒,能让小柔重新考虑一下,却没想到小柔眼中对她的防备,重新像筑起高台一样。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堕落到这个样子。”
……什么?
没等蒋欣芮把脸上的疑惑变成话语,小柔的声音就又砸了过来:“你就甘愿给这些人当牛做马生儿育女吗?你没有自己的理想,没有自己的追求吗?”
被她语气中的恶意中伤到,蒋欣芮也有些没好气地低声朝她吼:“你知道,如果你这次逃跑没有成功,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吗?”
在说到“处境”两个字的时候,她的语气中已经带了些哽咽。
眼前又再一次出现了宋玲玲临死前,在那个小院里承受的惨无人道的折磨。
无止尽的鞭打,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围观的男人们的妻子,和从她们手中拿出来的一张一张的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