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她不能。
她不能生出一个孩子影响她的判断,牵绊她的感情。她从来没有计划成为一个母亲, 她也不想接受这个结果。
沦落至此已经足够不幸了, 世界上不能再多出另一个不幸的人。
惶惶不可终日地过着,可她知道不能找任何人来帮忙。
这个村子里的每个人,对待她这个外来的女人——或者说她们这些——都是严加防备的。他们在这种时候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团结, 好像是真的为了关乎这个村子生死存亡的大事, 同仇敌忾。
倘若她此刻透露出任何一点和怀孕、堕胎相关的消息,这些内容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 飞着进入李壮母子耳朵里。
这种传递和“互相帮助”邻里关系好坏并不产生任何联系。但蒋欣芮也明白,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利益共同体, 即便个人之间互相没有感情,也会默契地维持着稳固的联盟关系,来保障这个村子的“利益”。
保障他们长久以来维持的高高在上、奴役妻子的权力。
因此,她不能向任何人求救。
即便已经过去很久,如今她身陷囹圄,依旧会想起潘荣,那个在封闭的车厢里,眼睛依旧能熠熠生辉的女孩,那个拼死一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孩。
她想,如果是潘荣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会做什么呢?
大概会溜去老大夫的药房里,快速找到堕胎的药物,准确地吃下去,自己把事情都料理好。
可惜,她不是潘荣,没有那么多专业知识,也没有这样得天独厚的位置条件。
也是,她不是潘荣。潘荣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蒋欣芮终于开始不断地尝试。她开始绝食,每次只吃一点,即便饿得饥肠辘辘也不再多吃一口,以此来尽可能减少供给胎儿的营养。她被绑在屋子里独自一人的时候,翻身的动作都变大,尽可能想要用所有奇怪的姿势扭曲自己的腰腹。她甚至还在洗澡的时候,将热水器直接关闭,改用凉水从头浇到脚。
她因此生病了,但也开心。她不知道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什么样的动作是最有效的,因此她只能折腾。
难受,伴着痛。但是这种苦,远比养育一个象征着罪孽和屈辱的孩子要好得多。
终于,在她被捆着手脚躺在床上,在有限的自由里夸张地仰卧起坐的时候,终于感觉到自己腰腹被生生扯断一样的疼痛。
蒋欣芮皱眉,接着解脱地笑起来。
但愿这个孩子能离开她。
虽然她这辈子,下辈子,永远也不会补偿它。
。
“没用的东西!怎么连我孙子都保不住啊!”
李壮母亲脸上全是悲痛,甚至还不知道孩子的性别,就直接用她的“孙子”来指代了。
蒋欣芮只觉得好笑,仿佛这个孩子是老太太自己怀上的。但她面上不能显,只是更蜷缩了身体。
卫生所的老大夫适时出来解了围,说怀孕前三个月的时候,胎相本来就不稳,夫妻不应该同房。说着,他暧昧地朝李壮比了个大拇指,毫不隐晦地夸他能干。
李壮原本因为没了孩子也面色不善,但听到老大夫这话,神情却突然转晴起来,比变天还快些。
好像不怪罪蒋欣芮了,他拉住还想再说什么的母亲,下巴朝蒋欣芮的方向扬了扬,神色颇有些顾忌地动了动眉毛。
老太太手抖了一下,不情不愿地闭了嘴,负气独自一人先回家去了。屋里只剩下蒋欣芮和两个男人,她将方才几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胃里一瞬间进了什么异物一样,她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恶心。即便这个所谓的“妻子”正在面临流产的问题,这两个人居然依旧能肆无忌惮地开起黄色玩笑,再把悲剧演化成男性的性崇拜。
三句话不离下半身。
蒋欣芮突然觉得,他们是不是一种寄生在男性人类躯壳中的寄生虫,而真正的男性内容物早已经在自然演化中被淘汰掉了。
这些寄生者在中年之前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将自己的遗传序列排泄出去,让其寄生在另一个幼年男性的躯壳上,以达到族群永远寄生的目的。
她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说不出话来。
拿了清宫的药物之后,李壮就带蒋欣芮往家走。路上李壮绕了一条并非来时的路。
蒋欣芮好奇,开始的时候还老老实实地跟着,在拐了第三个弯后,她突然想到被买主出卖的宋玲玲,心尖一凉,有些胆怯地问,这是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