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一回头,脸上干干的,一滴眼泪都没有。
两人都有些尴尬,跟亲戚打了个哈哈,开始追忆跟爷爷的过往。
周雁南说:“你记不记得,小时候爷爷说你心眼子多长不高。”
周小鸥说:“嗯,还说你傻大个缺心眼儿。”
姐妹俩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像样的回忆,最后还是哭不出来。周雁南索性放弃了,反正她那帮堂兄弟干嚎了一个小时也没见一滴眼泪。
两人一起来到堂屋,周雁南一抬眼,视线恰好落在爷爷的遗像上。老人神情严肃,嘴角低垂,看上去有些冷漠。记忆里,爷爷似乎一直是这幅表情。
周雁南盯着遗像看了会儿,又垂下头来,看着桌上一条怪异的鱼发呆。也不知道那是条什么鱼,竟然是地包天,配上一对死鱼眼,样子更加炸裂。
周小鸥见她眉眼低沉,以为她心里难受,抬手摸了摸她的手臂。
周雁南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这条鱼有点像咱二大爷。”
周小鸥低头一看,差点笑出声,“扑通”一声跪在了爷爷的棺木前,捏着大腿瞪着周雁南,说:“你自己不做人,别毁我功德!”
周雁南跟她并排跪下,偷偷从桌上捞了一块炸排骨,低声道:“不知道这些祭品是不是公的,不然不能上桌。”
周小鸥说:“你这种人,活该入不了族谱。”
周雁南满不在乎:“那太好了,我是不是可以随便改名了,早就想叫龙傲天了。”
周小鸥一边忍着笑一边磕头祭拜。
灵堂里没有孙女的位置,两人跪拜完就出来了。
周雁南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未读信息不少,但没有一条是李锦书发来的。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是她三个小时前发的。
下飞机后,她给他发了消息报平安:「到了。」
他回了句:「到了就好,好好陪家人吧。」
她又拍了张蓝天的照片发给他,说:「天气真好。」
李锦书没再回复。
周雁南收起手机,朝院子外面走。
去年公司经营不善,效益很差,今年很多工作都要推倒重来,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他压力很大,天天加班,顾不上她也情有可原。
这么一想,她好像说服了自己,但心口还是有些沉闷。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从他们认识以来,他好像很少主动发信息给她。
爷爷的遗体在家里停了三晚,到了第三天要发丧。这天一早,孝子贤孙们去祖坟山上选了块坟地,大爷作为长子,起前挖了三锹土,忙客们帮着挖坑打穴。
过了午后,遗体送去镇上的火葬场火化了,大爷摔了瓦罐,正式开始出殡。
根据老家传统,大爷披麻戴孝手捧灵盘在前面领头,儿孙和男宾在棺材前,女人在棺材后,一帮人浩浩荡荡往山上走。
周雁南跟在送葬队伍最后头,到了镇口,瞧见路边有卖糖葫芦的,过去买了两串,一边走一边吃。
她想起小的时候,每年过年回老家,爷爷总是买上一些糖葫芦等孩子们回来。有一回,可能是买少了,分到最后没有她的。
其实周雁南也没当回事,老人家却默默出了门。
那天刮着北风,爷爷在镇上走了半个钟头,终于买到了糖葫芦,回到家递给她,说了句:“快吃吧。”脸上还是那副冷漠的表情。
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周雁南咬着糖葫芦,眼睛莫名有些酸涩。
送葬队伍到了祖坟山上,抬着棺材下了葬,圆鼓鼓堆了一个坟头。
周雁南站在一旁吃完了一支糖葫芦,把手里剩的那支插在了坟边上。
葬礼过后,周雁南和爸妈一道回了市里。父亲在驾驶座开着车,她和母亲坐在后排。狭窄的空间里,一切无处遁形,只能直面彼此的情绪起伏。
父亲感慨爷爷乖僻固执的一生,又聊起奶奶的赡养问题。不管什么话题,聊到半截都能拐到她身上。
父亲说:“你爷爷一直挂念着你的婚姻大事,走之前那几天,还问起你来。问你有对象没有,我说没有。”
周雁南听得心烦,下意识看了眼手机,结果更烦了。
她在老家这三天,李锦书很少跟她聊天,每天多的时候聊三四句,少的时候一两句。
昨天她等回复等得实在煎熬,发了信息给程凯文,问他李锦书这两天在忙什么。
果不其然,程凯文说:“李总这几天事情特别多,天天往餐厅和酸辣粉工厂跑。”
她挑不出毛病来,只能默不作声地郁闷。
爸妈仍在喋喋不休地唠叨。周雁南一声不吭,望着车窗外绵延起伏的海岸线,随手拍了张照片,发了条带定位的朋友圈:「有约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