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元伯才三岁会吟诗,七岁通音律,十岁熟背四书五经,去年以生徒身份参加春试,中会元。
“相识不易,在下斗胆请二位移步酒肆雅间,座谈一番。”元伯才诚恳地说。
三人并行,出了永乐坊向北走去,半路上遇见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推着两轮车,车上放着一摞蒸屉,下面架着炭火。
“诶!”男人气喘吁吁地靠过来,“几位大人,小的想打听一下犬丘在哪儿?”
“你是指咸阳槐里吧?”元伯才问。
“对对。”男人使劲点头。
元伯才面露难色,“李兄……”
李猫当即应道:“下官陪他去。”
阿姩不解,问推车的男人:“你是给什么人送,非得千里迢迢地从檩京运过去?”
“我也不知,两个时辰前,两个千牛备身来店里订购包子,老板实在忙不过来,就叫上我帮他运,我本是赁铺赁车的,现在接了这么大的活儿,害得我在城里绕了好几圈,快把腿给跑断喽!”男人抱怨道。
李猫跟过去,对男人说:“槐里此去百余里,最好用马车驮着,不然会走断腿的。”
男人急忙说:“我店里有,马和骡子都有。”
阿姩有些好奇,应声道:“我也去!”
元伯才拉住阿姩的胳膊,“雅间有贵客。”
李猫在元伯才背后翻了个白眼,面朝阿姩,用口型说了句:“护好自己。”
待李猫与那男人走后,阿姩站在原地,对元伯才说:“你得告诉我雅间是什么人。”
元伯才环顾四周,轻声道:“淮王李奕。”
阿姩有种不祥的预感,又问:“那方才送去槐里的笼屉,是为了什么,你也知道的吧?”
元伯才示意阿姩边走边说,“槐里有座英陵,先后安葬过卫青、霍去病等名将,今日圣上以军礼入殓,是为平阳公主。”
阿姩大惊,平阳公主是李芫麾的妹妹,论年龄,算是英年早逝了。
李芫麾一定很难过吧,阿姩这般想着,一路魂不守舍,走到永兴坊时,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似的,进了酒楼,每迈一层台阶,她心里的哀痛就多一分,等上到二楼,两眼已被水雾遮盖,掀开帘子的一刹那,泪水便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阿姩……”李奕站起来,抱住阿姩的肩膀,“怎么了?”
元伯才本想偷听一耳淮王的密话,结果一见眼前的阵仗,便识趣地走开了,重新在隔壁开了雅间,虽有一墙之隔,但依稀能听见只言片语。
“平阳公主……”不说则已,一说就更加情难自已,阿姩小声抽泣,望着李奕通身素白的衣衫。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吾等终会归于其居,平阳辞世,重于泰山,天子举哀,世人铭记,有此等待遇,平阳作为公主,在天上也会安息的。”李奕帮阿姩擦着眼泪,安抚她坐下,从腰间拿出一块阗青白玉。
这块玉,是阿姩前天路过永福坊时,托府卫送进去的,她还写了一张字条:“齐王予婕妤。”
“阿姩,这块玉,是谁让你给我的。”李奕柔声问。
阿姩止住泪水,坐直身子,将视线落在那块玉石上,“齐王。”
“你看着我的眼睛。”李奕凝视着阿姩,“这玉,当真是齐王让你给我的?”
阿姩直视着李奕,“是。”
李奕长叹一声,苦笑道:“荒谬啊……”
阿姩看着李奕眼底的光逐渐暗下去,由凄切转为悲痛,而后露出凶光,像暮色下的花豹,让人不寒而栗。
“荒谬啊!”李奕再次说时,语气狠厉,像只锋利的钩子,要剜去仇人的眼睛。
李奕拿起桌上的酒壶,一口气闷完,又命店家取来五壶,一壶接一壶地灌进喉咙,酒水从唇角溢出,沿着脖子流进衣服里,他索性脱去外衫,解开领口,接着猛灌。
“淮王……”阿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摁住李奕的手,劝道,“别这么糟践自己。”
李奕喘着粗气,回头注视着阿姩,借着酒劲,将心中积怨已久的欲望全部释放出来,他用手扶着阿姩的脸,肆无忌惮地凑了上去。
“淮王!”阿姩倏而起身,推开李奕,从雅间跑了出去。
元伯才听见隔壁的响动,倒吸一口凉气,端起茶碗,润了润嗓子,平心静气地从雅间出来,见阿姩已跑远,便去李奕的雅间外,问了声:“要追吗?”
门内响起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元伯才屏息凝神,在门口静默良久。
阿姩独身一人向永乐坊走去,四周的店铺陆续熄火关门,太阳在山后露出半张炙红而清晰的脸,她吹响哨音,老五没有来,雷霆也不见踪影,她踮起脚尖,四处寻觅着李猫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