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猫一边向林场跑去,一边从地上捡起一块甲板护在身上,小士兵跟在身后苦口婆心地劝道:“二位休战吧!秦王还等着我们回去赴命呢!”
阿姩一听“秦王”二字,心里更气了,顺手从匠人手里抽走一把削刀,高声喊着要和李猫单挑。
李猫觉得阿姩肯定是心情不好,得想个法子让阿姩转移注意力,于是,他从腰间掏出一枚木哨,这枚哨子本是匠人私下制作用于远距离联络的,可李猫最近却发现了它的另一个用途——训雕。
他得意地在阿姩面前炫耀自己今日习得的新本领,一声木哨响,海边迅疾飞来几只黑翅白身海雕,其个头和猎鹰差不多大,性情却刚烈许多,它们扑棱着翅膀齐刷刷地从林间落下,站成一排,浅黄色的眼睛警觉地看向林场里的两个陌生人。
阿姩刹住脚步,见海雕前倾着脖子,一双眉骨高耸在眼睛上,时不时尖叫几声,一边抖着身上的水,一边向阿姩身边迂回。
阿姩忽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果然,海雕在接近阿姩两步远的地方突然发起攻击,背部拱起,身上的羽毛立起来,嘴里不停地鸣叫着,似乎在用刺耳的叫声增加自己的气势。
李猫这把算是玩脱了,差点让自己的女神被海雕群殴,危急关头,他急忙转身,翻过一堆堆垒起的木桩,从工人身上越过去,推开阿姩,只身挡在海雕的利爪下,心甘情愿地迎接自己应受的惩罚。
但令李猫没想到的是,林场的工人及时救了他。
工人拾起一根削尖的长棍,从地面斜向上掷去,精准地扎中了海雕的心脏,一声哀鸣过后,海雕坠了下来,像一堆硕大的蓬草。
看着一个不羁的生命就此陨落,阿姩依旧会心疼,但心疼之余,她也不得不佩服工人投鸟的技术,她在想,若是将这样的技术用到战场上,定能发挥以一当百的效用。
经过短暂的交谈,阿姩才知当地的大多数工匠都是工部出身,属幽州水部郎中管辖下的木匠,负责出海船舶的建造,而这群工匠中又有一帮习武之人,善拳脚功夫,也长于耍枪,领武之人是个年近四十的团练使,平日里负责操练兵将,一旦士兵们外出打仗,他则抽身替郎中监管造船的进度。
团练使的祖籍是绛州龙门县,名唤薛仁贵,满腔热血,一心报国,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参军,为檩朝的皇帝拿下北海一带的鲛奴。
只可惜半生潦倒,无门求官,家中的男丁陆续参军后,半亩田地因无人耕种,早就变成荒田,他遂携妻子入幽州,借父亲与尉迟氏的关系在折冲府谋一份小职。
阿姩听到这里心中暗自慨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从那日她在田英王宫的地窖里,无意间窃听到李芫麾说服田英供职陇华府的事,便清楚了一个集团的强盛,必先有初期招兵买马,才有后来的发展壮大,她看似只是为李芫麾做事,实则也是在锻炼自己。
阿姩从匠人口中打听到了薛仁贵的去处,便亲身赶赴屋舍,学着李芫麾的话术笼络人心,薛仁贵一听“秦王”二字,当即揖拜道:“能得秦王赏识,实为薛某的荣幸,早就久仰秦王少时在雁门关以少胜多,至戎沧兵败溃逃的佳话,今日薛某如能为秦王效命,即使粉碎碎骨也在所不辞。”
两人一拍即合,为表诚意,薛仁贵将幽居于武清境的一千武手和部分郁郁不得志的工匠一并带上,即日启程,奔赴李芫麾所在的檀洲街。
李猫一直跟在阿姩身后默不作声,他看着马背上熟悉的倩影,又恍惚觉得她很陌生。
他此前看阿姩,只觉得她孤身一人,十分惹人怜爱,应被强者护在身下,施于无尽的荣宠,而今,阿姩已然成为一个精明的说客,张弛有度,擅与各类侠客谈笑风生,李猫低头无奈地笑着,他自从被薛仁贵救起,再未过问恩人的志向与身世,单从这点来说,他远不及阿姩慧眼识人。
李猫既承认自己的缺点,同时也自轻自贱,他觉得天下人才济济,自有人逞英雄称霸王,他只需做一棵随风飘摇的蒲公英,在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时,审时度势,做好随时落地安家的准备。
他对于自己成为这样的人心安理得。
“阿姩,等等我!”李猫从身后追过去,递出一只水壶,仰头关切道,“你渴不渴?肚子饿不饿?需不需要我去……”
“哎呀,不用啦!谢谢猫大人的好意,请你赶紧找个阴凉地儿去避暑吧!”阿姩说完,对李猫再三献上的殷勤不予理睬。
薛仁贵在一旁看着年轻人的嬉笑打骂,不禁想起了自己与妻子柳氏初识时的场景,也似这般快言快语、童叟无欺,自与妻子分别半年多,他未曾有机会回萆山看望一眼,也不知年幼的儿媳将婆婆照顾得如何,婆媳俩的身体是否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