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冠也盈盈地盯着元仲铠,眼神中,透出一丝不该有的怜悯,
女冠能感觉到,元仲铠的手正在一点点失去力度,他的指腹停留在她的下颌,片刻,他的手向下滑落,带着他的胳膊,一起重重垂下,他的另一只手,终于松开了那支长戟,长戟的尾端戳进土里,戟身直直耸立,另一端的刀刃直指天际,太阳落在上面,闪烁着殷红的银光,那是血和铁的颜色。
第49章 木僵
元仲铠宾天,天纪军群兵无首,众人将矛头对准了阿姩与女冠,两名女子手无寸铁,落荒而逃,踩着幽长的曲径,跌跌撞撞地朝山下跑去。
女冠不曾经历过这般惊险的逃亡,体力有些吃不消,才走了一里路,脚掌就被路上的石子磨出了水泡。
阿姩身轻如燕,走在前面开道,一回头,见女冠蹲坐在地上,脚踝处肿起了一片靛色的鼓包。
“你先走吧!”女冠大口喘气,唇色发白,“我没力气了……”
话音未落,女冠身后登时跳出十几个士兵,麻利地捆缚住她的手脚,其中一人将女冠抗在肩头,调转方向,沿山路返回,剩下的人朝阿姩站立的方向扑来。
阿姩竖起耳朵,注意到林中此起彼伏的鹰鸣,她不知这群山鹰是否接受过驯化,决定冒险一试,她迅速并拢双拳,将拇指放在嘴边,朝密林深处吹响了哨声。
哨音嘹亮短促,士兵们驻足张望,以为丛中设有伏兵,但数声哨响过后,除了一群飞鸟振翅而逃,山中再无其他动静。
“她诈我们!”一个士兵恼羞成怒,举起长刀,朝阿姩的头部掷去。
那把长刀借了山风之便,飞速极快,不偏不倚地向阿姩刺来,眼看锋刃就要划破她的脸,只听“锵”一声,一支四羽大箭从侧方飞来,箭头从刀片穿过,扎在对面一棵粗柏上。
阿姩头一回见这种制式的箭矢,箭杆尾端束着四根鹘鹰的羽毛,箭身极长,箭头发着耀眼的白光,她又低头看脚下,见刀面正中多了一块鹅蛋形状的窟窿。
眼前这一幕,让士兵们闻风丧胆,他们背对背聚拢在一起,警惕环顾四面八方,却始终没有揪出隐在暗处的人。
阿姩趁机开溜,一鼓作气,逃之夭夭。
追兵们被那支神箭吓傻了,他们抱作一团,滞留在原地,半柱香后,周围依旧平静如水。
“这娘们又使诈,给我追!”一个士兵鼓动道。
“是!”
余音未散,众人耳边再次飞过“咻咻”声,外圈的士兵纷纷倒地,被密林中飞出的四羽箭穿膛而过,骨头劈裂,从后背拱了出去,内圈的士兵涔涔冒汗,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呆楞了半晌,撒掉兵器,屈膝跪在草里,高举双手。
“壮士饶命!”
*
阿姩不知道那位恩人是谁,在当时那种急迫的情况下,她也来不及谢恩了,一路马不停蹄,赶到山脚时,中衣都被汗水浸透了,她一抬头,见李猫优哉游哉地坐在树下纳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李猫!”阿姩气不打一处来,直呼其名。
李猫仿佛听见了叫喊声,他微微转头,看了阿姩一眼,又好像没听清,只顾摇着手里的面扇,即使看到阿姩狼狈不堪的模样,他也无动于衷,甚至移开目光,继续观赏着草甸里的黑鹰。
那只鹰名唤“冥夕”,是他的爱鹰,此刻,冥夕正在专心致志地狩猎田鼠。
“李猫!”阿姩叫了第二声,她跑到李猫面前,小声责备道,“你为什么不带援兵上山呢?风孔庙里乱套了,邬鄯竟然还活着,元仲铠已经被刺杀了!”
李猫面露惊色,他没想到阿姩只身一人,竟能拿下元仲铠这个猖獗暴戾之徒。
至于邬鄯,李猫早有耳闻,他以为阿姩也知道此事,便没有在她面前提起,毕竟,阿姩曾凭借杀死邬鄯的功劳,得到了秦王的赏识和宠嬖,如今,邬鄯假死,只会显得阿姩的功劳簿,是多么的可怜和可笑。
李猫审视着阿姩,见其眉眼间充斥着仇怨,好像所有人都欠她似的,再也找不到初见时的豁朗和明艳。
“元将军的名讳,岂是你能随意称呼的?”李猫扔掉手里的面扇,起身时,给人一种无来由的压迫感。
阿姩发现,相比三年前,李猫长高了不少,身体虽然瘦削,但也更结实,言语间,多了几分为官者的底气。
“做人要知分寸,话出口前,务必三思。”李猫意味深长地看了阿姩一眼,转身号令所有将士,“即刻上山!”
阿姩从李猫的横眉冷眼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慑和压迫,她跟在队伍最后,细细揣摩着李猫话中的意思。
军队行至山腰,一纵骑兵从斜后方插进来,为首的士兵举着一张地图,冲众人高喊:“这图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