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姩抹完金疮药,吃了几口放在门前案板上过期的糕点,又回廊下做苦役去了。
她一边架锅煮着新茧,一边将昨日缫好的丝线又回锅烫了一遍,再理出端头穿过丝眼,重新绕在大关车上。
正在阿姩手忙脚乱地忙活时,典事又在耳房边神出鬼没,突然大声叫道:“你!”典事朝阿姩勾了勾手指。
“哦。”阿姩应着,放下手里的活,跟在典事身后。
她吃了蜂蜜糕,正口渴得不行,本想顺道去水桶里捞半瓢水喝,却被典事一把给拽了回来。
典事最擅长的就是打扰别人,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催促:“见你的人身份贵重,速去速回。”
阿姩昨晚一宿没合眼,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了,结果连口水都喝不上,她闷闷不乐地走在太阳底下,眼冒金光,浑身的骨头像散架了似的,瞥了一眼走在前面整日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典事,她越想越来气,便冲歇在树上的老六指了指木桶里的水瓢,又指了指典事盘着假发的大头。
老六叫了一声,从树上腾空而起。
典事把阿姩送到池塘边的桥头上,指着对面说:“过桥后有个亭子,依山而建,你去亭中就能看见那个人了。”交待完,典事刚一转身,一个水瓢从天而降,刚好扣在了她泛着油光的脑门上。
老六挥着翅膀,冲阿姩叫了一声,阿姩缩着脖子佝着腰,速速消失在桥头,留下典事一人骂骂咧咧,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原地。
阿姩绕过木桥,看见了一片茂密的黄杨,她又走了几步,才从树叶的间隙瞅见一处亭子,亭子的木柱上涂着黑漆,和背景的山岩融为一体。
阿姩望而却步,总觉得在如此隐蔽的地方只能碰到两种情况,不是情人私会,就是杀人灭口,反正不会有什么好差事。
她踮起脚尖,想看清亭中人的模样,无奈黄杨枝繁叶茂,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只好蹲下来,像只青蛙一样向那座亭子又靠近了几步,从树根底部窥视了一眼,见亭中的人优哉游哉地靠在椅子上,穿着王公贵族的长袍,腰间挂着紫玉,椅背上立着一只五色鹦鹉。
因为有根茎遮挡,阿姩并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但从其穿着上能判断出是位王爷。
“该不会是秦王李芫麾吧?”
阿姩脊背发凉,想起李芫麾布置给她的两项任务,当时说好的给三天期限,这才一天不到,李芫麾就急着喊她去赴命,她可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啊,如果贸然去亭中赴约,肯定凶多吉少。
“可是怎么脱身呢?”
阿姩将视线移向波光粼粼的池面。
须臾,坐在亭中的人放下手里的玉镯,听见黄杨林边传来“噗通”一声巨响,他倏而起身,穿过黄杨林,见池塘中水花四溅,惊起满山的飞鸟。
“阿姩!”岸上的人喊了一声,音色明朗清亮,见水里仍无人回应。
片刻过后,池塘中央浮着半个女子的头顶,发髻上还插着木簪。
岸上的人当即纵身一跃,跳入池中,本以为水能淹过头顶,结果一脚下去稳稳地踩在池底,站起来时水位只到腰部。
阿姩在水底憋着气,她也没想到池塘原来这么浅,害得她丢掉了一次潜逃的机会,她半蹲在水里,以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结果没过多久,身后的水浪就一波接着一波漾过来。
“喂……”
阿姩感觉有人从背后拍她。
“你现在……喜欢这样玩吗?”
阿姩听背后的声音有几分耳熟,便浮出水面,转身一看,吓了个趔趄,脚下的淤泥滑溜溜的,她一个没站稳,仰面向后倒去。
淮王伸手从背后揽住阿姩,将她从水底托了上来。
阿姩下意识抓住两个骨骼分明的肩膀,从水底支起身子,面部从水波里露出来,下巴挂在对方的肩窝,一睁眼,水珠顺着湿发流进了眼睛,阿姩还没来得及抬手,脸上就多了几根细长的手指,替她拨开额前的碎发。
阿姩再睁眼时,面前是一张白皙的面孔,透着清爽的微笑,挂着水珠的睫毛下是一双含情的桃花眼,高挺的鼻头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她的脸颊。
“淮王……”阿姩渐渐松开手,不知所措地站在水里。
李奕抹去脸上的水珠,红唇下露出皓齿,一见阿姩,他的笑就像被定在脸上了似的,两眼一刻不落地追踪着阿姩,“你是自己走上去,还是我背你上去。”
“我自己走上去。”阿姩眨着眼睛,想把眼睛里的水挤出来,她抬起两只胳膊,在水面轻轻滑动,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因脚上粘满了水草和污泥,导致她前行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李奕一直跟在身后小心护着,他明明可以直接抱阿姩上岸,但那样的话就会失去很多与阿姩相处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