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渡道:“这座府邸本就不属于我。”他深吸一口气,“明日在清风居,你尽可以和三公主道别。这一别,我们恐无再见之日,在下愿将军也能寻得良人,喜乐一生。”
然后望向等在不远处的顾家管家。
顾啸顺着张重渡的视线望了过去,摇头笑道:“张兄还真是周到。”
张重渡道:“别让老管家等急了,走吧。”
顾啸呆站了片刻,单手拥住张重渡的肩头,重重拍了两下,“保重!”
说完,径直走向了老管家,在老管家身旁,他脚步停顿片刻,肩膀微斜,终是没有转过身,再次迈步往前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了人群中。
张重渡回头看向府邸深处,不免回想起那些同挚友、同僚并肩作战的点滴,有笑有泪,有苦涩有欢喜,他们曾经群情激昂,也曾落寞伤感,马上就要离开了,感慨不舍皆涌上心头。
说到底他终究不是一个无私大爱之人,他并未同辛氏皇权抗争到底,也未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推行新政,更未为天下百姓谋福而奋战到生命消逝那一刻。
他终是自私地选择了同所爱之人去过那平凡的生活。
“公子,都准备好了。”
张重渡回身,看着装载着物品的马车,和不多几个站在马车旁的小厮和护卫,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马车缓缓往城门行去,不知不觉街道两旁已经站满了百姓。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声,“张太傅,我们舍不得您走啊。”
紧接着便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百姓喊出声。
“太傅还我儿清白,老汉这辈子都忘不了,还请太傅收下老汉这一篮鸡蛋。”
“老妇我能存活至今,多亏太傅救命,老妇连夜赶制这双千层底,太傅就收下吧。”
“太傅还我清白,这是我自己做的大饼,太傅带着路上充饥。”
“这是自家酿的米酒,太傅带着,路上解渴。”
……
展风在马车窗口问道:“公子,可要同百姓道别?”
听着百姓们依依不舍,哭声成片,张重渡闭眼,十分伤怀,他在刑部这么多年,为民主持公道,走之前,能看到百姓为他送行,既感动又愧疚。
“我愧对百姓们,无颜之甚,你对他们说,心意都领了,东西就不收了,让他们保留内心希冀,好好生活。”
马车停下,展风大喊道:“大家的心意,我家公子心领了,但这些东西不能收,公子希望大家保留内心希冀,好好生活,大家都请回吧。”
说完,马车继续前行,百姓们却并未离去,而是跟在马车后,直到马车离开皇城,百姓们才渐渐散去。
出城后,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天色也暗了下来。
张重渡换上夜行衣,跳下马车,“展风,别忘了我对你说的话。”他心酸难忍,“应该早些给你和秀竹成亲的,我都喝不上你们的喜酒了。”
展风道:“公子,我们大家也喝不到您和公主的喜酒了。”
张重渡拍拍展风的肩头:“照顾好柯将军和大家。”
“公子……”
展风紧紧抓着张重渡的臂膀,“公子,我会照顾好大家,公子保重!”
张重渡双目含泪,努力控制着不让落下,微笑着看展风,“你们都要活得无病无灾,一生平安。”
说完,转身离去。
“公子——”
展风在他身后呼喊,“公子一定要平安。”
张重渡告诉自己不能停下脚步,不能再回头。
他知道,哪怕自己辞官归乡,辛照昌怕是也不会放过他,只有永远在大晟消失,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保护。
只是希望辛照昌别把他的消失和三公主的消失联系到一起就好。
翌日清晨,辛玥起了个大早,坐在梳妆台前,心神不宁,有一种即将有大事要发生的感觉。
“公主,今日出宫去见顾将军,要穿哪件衣裙?”
辛玥道:“今日要先去祭奠母妃,我记得有一件素色未刺绣的衣裙,你去拿来。”
自从父皇赐婚,她的衣裙都是尚衣局精心制作,她鲜少再穿这般朴素的衣裙。
换上衣裙,她取下发髻上那个辛照昌要让她日日佩戴的金发钗,从妆奁中拿出顾啸给她的那支金钗戴上。
揽月阁殿门口,两名羽林军正等着她。
就在她踏出揽月阁时,莫名觉得不舍,分明只是去见张重渡一面,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呢。
她回头再看一眼小灼和王嬷嬷,这才继续往前迈步。
出宫后,辛玥先来到后山祭奠静嫔。
她不由感叹,母妃薨逝八载,她才是第二次来到母妃墓前,第一次是母妃薨逝那年,她大着胆子求父皇让她出宫祭拜,那时她还小,王嬷嬷陪着她,她在墓前哭了一天,最后哭累了,王嬷嬷抱着她上马车,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她还睡着,王嬷嬷又一路抱着她回了揽月阁,胳膊酸了好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