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来到郊外小院时,天色已灰。
张重渡走下马车,看见迎接他的除了展风和秀竹,还有楚姑娘。
女子湛蓝长裙,挽着随云髻,头戴一朵蓝色鸢尾花,略施淡妆,背后一片花圃,映衬得她似天边一隅飘落,明媚非常。
不用想,就知是秀竹装扮的。
展风先行上前,“公子,晚膳已备好。”
秀竹拉着辛玥往前走了两步,“准备的都是公子喜欢的菜品。”说着就把辛玥往前推了推,“展风笨手笨脚的,连个菜都洗不干净,多亏楚姑娘帮我,公子,你别看楚姑娘眼睛看不见,洗菜仔细着呢,等以后楚姑娘眼睛能看见了,我就多了个好帮手。”
辛玥一听就知道,这是秀竹为了留下自己说的好话。
张重渡自然也听明白了,笑道:“楚姑娘的手可是要弹琵琶的,给你帮这些忙,别伤了手。”
明里是关心,实则是拒绝。
辛玥又行一礼,“公子,小女心存感激又不知如何报答,就帮着秀竹姑娘做些吃食,还请公子别嫌弃。”
张重渡看着女子澄澈失神的眼眸,心生怜悯,“不如从今日起,姑娘每日为在下弹琵琶,作为报答如何?”
秀竹一听,心中一喜,若是公子听上瘾,能同意楚姑娘留下就再好不过了。
辛玥再行一礼,“多谢公子。”
想到那日的琵琶曲,他能日日听到,张重渡的心情忽而变得愉悦了起来,“我们用饭吧。”
用完晚饭,已是亥时,张重渡在桌案前批阅公文,倦意正起时,耳边传来轻柔的琵琶声,如春风拂面,冬日暖阳,每一个曲调都在为他驱逐焦忧,不由让人放松了下来。
张重渡放下手中公文,来到窗前,推开窗户,琵琶曲调倾泻而入。
音徐徐,调缓缓,伴着朦胧月色和满院花香飘至张重读身前,丝丝缕缕钻入他耳中,又缠绕着进了他方寸之间。
一声声婉转乐音,暂时让他忘却了烦忧,忘却了血腥和阴谋,抚慰着他的满腔热忱和一颗疲累的心。
似是母亲睡前轻哼的摇篮曲,柔美恬静,温暖舒适,带着治愈一切的气息轻轻将他安慰。
张重渡闭上了双眼,感受着这一刻的安逸。自从母亲离世后,几乎每个夜晚,身上所担负的五万玄甲将士的冤屈都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仿佛他活着就是为了替父辈们沉冤昭雪,为了五万玄甲军正名,不得有一刻松懈。
而这乐声,能让他暂时不去想这些重担,获得片刻安宁。
曲调越来越缓,越来越轻,似是怕惊扰到沉睡之人的美梦,小心地维持着那份安稳,却又怕太轻不能给予梦中人安抚。
张重渡会心一笑,楚姑娘为了报答她,还真是用心良苦。
既是如此,那就看在这片诚心的份上,早些歇息吧。
张重渡沐浴后,准备歇息之时,琵琶声还未消。
张重渡看了眼香篆,估摸了一下时辰,琵琶连续不停弹了一个多时辰,应是很累了,若是每日都这般报恩,实在是有点消受不起。
“展风。”
“在。”展风推门而入,立于屏风之后。
“我不睡,是不是楚姑娘就要一直弹?你和秀竹打什么算盘呢?”
许是认为他已经沐浴更衣打算歇息了,此时的曲调单一又舒缓,很有利于入睡。
“公子,这……楚姑娘说要报恩,又说没有别的可以报恩的方式,只想让公子每日都能安睡,我和秀竹也就答应了。”
“这日日都让我早睡,这么多公文什么时候能处理完?你去告诉秀竹,别乱出主意了,楚姑娘我是不会同意留下的。”既然暗着说,两人装不明白,他就只好明说了。
“公……”
“好了,退下吧,有些话,我明日会亲自对楚姑娘说。”
话音刚落,屏风内的烛火就灭了,展风的话吞了回去,退出了门。
守在门外的秀竹见房间的烛火熄了,又看了眼另一边辛玥大开的房门,快步走了进去,“楚姑娘,公子歇下了,你也歇息吧。”
辛玥还是不停歇,边弹边道:“再一时片刻,等公子安睡。”刚躺下的人入睡还需要时间,她是真心想感谢,自然要做到最好。
秀竹见辛玥手指泛红,有些心疼,端了一盆冰水到房间静静等着。
大约一盏茶功夫,辛玥停了下来,她不知秀竹还在她房间,放下琵琶起身想要关门,刚走了一步就被秀竹拉到了一边,将她的手放进了冰水里,“你手指都红了。”
辛玥微微一笑,“秀竹,谢谢你,之前在宫里时,我不止一次弹过比这时辰还长的琵琶,已经习惯了,今日是为公子弹琵琶,我心里乐意,弹得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