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把这束花献给妈妈,因为妈妈最近好像很不开心,看到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招呼着让他赶快过来吃刚烤好的海藻馅饼,而是狠狠地剜他一眼,转头去关注新来的人鱼。他也见过那条新来的人鱼,名字叫雅尼克。他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以前从来没见过雅尼克,但雅尼克却和他长得很像,和他一样有着蓬松卷曲的蔚蓝色长发,如宝石般明亮的同色眼眸,右眼下方布着细密却不凌乱的海蓝色鳞片。
但也有不像的地方,比如说雅尼克下颌的线条比他少了几分硬挺,右耳鳍还有一片看一眼就知道被狠狠撕拔导致的残缺裂口。
这一定非常的痛,他在看见雅尼克的第一眼就这样想。让我给你摸一摸吧,每次我在王宫里游来游去,不小心撞到宫柱上,妈妈就是这样给我摸一摸撞伤的地方,疼痛很快就飞走啦。
他伸出手,没注意到站在雅尼克身边脸色骤变的女性人鱼。啪的一声脆响,他被恶狠狠地打开了。
“你是不是想趁机害死他?!”妈妈把牙咬得咯咯直响,脸色青白,眼里似乎要迸出火花,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别靠近他,你这个无耻的小偷!”
他错愕地看着妈妈。她在下一秒又变回来了,变回那个他认识的温柔模样,将雅尼克轻轻地揽进怀里,柔柔地摸着那片破损的耳鳍,声音又轻又暖:“我的雅尼克,别怕,别怕……你已经回到妈妈这里了,妈妈再也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了。妈妈会尽全力保护你的,谁都不能抢走你的位置——”
他也是妈妈心爱的孩子吗?但妈妈不是说永远只有我一个吗?而且为什么妈妈会说我是小偷?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偷,也从来没想过要偷什么啊?
亚瑟迷茫地看着他们。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雅尼克迟钝地伸手,轻轻回抱住这个趴在自己肩头哭泣的女性人鱼;看着他最深爱的妈妈因为被雅尼克搂住,啜泣着发出欣喜若狂的呼喊。
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而他只是一个外来者。
世界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眼前的每个不甚清晰的画面被搅成光怪陆离的碎片,猛地被意识的深海淹没,留下的只有在脑内翻天覆地的昏沉和抽痛。
亚瑟猛地睁开眼睛,下一秒很不习惯地闭上。他觉得有点刺眼。耳边响起不甚清晰的对话声:“……你吃一点……”
如同阳光破开翻卷的积雨云,为暗蓝幽深的海面缝上一点明亮夺目的色彩。他吃力地再张开眼睛,发现有一片金色的瀑布落在了他的眼底。
仔细一看那并不是瀑布,而是堆在身后的浅金色长发被简单地扎成一条粗糙的辫子,盖着似珍珠般的白皙皮肤;从耳后到脖间的线条又细又直,漂亮得像是那些在海面上盘旋的海鸥;因为微微低头的姿势,后颈骨清晰地凸出一截,折出一段优越的弧度,再连着笔直的肩膀和明显的蝴蝶骨,被藏进有些宽大的T恤里,映出修长却纤细的腰骨。
那更前方的,是一个有着乌黑短发的人族男性,不知为何一动不动地撑在床头,像一块硬邦邦的木板,以及那比木头还要坚硬死板的表情——
“我不吃。”陆衡恶狠狠道,“你聋了吗?!我说了我不吃,听不见吗?!比起那个,你还不如先解释一下昨天为什么要跳窗跑出去?!本来就一身伤了,你是嫌手里那点血流得不够狠吗?!”
他没发现我中了不死族的诅咒啊……还好他没察觉,不然现在估计要和我大吵大闹。尼禄端着一小碗玉米浓汤,微微蹙起眉:“你饿了一晚上啊,我都听见你肚子咕咕在叫——”
“你听错了!还没老怎么耳朵就那么背啊?!”直直靠住床头的黑发男人怒吼,脸色涨得通红。“我没饿!不吃!你这么急着喂我吃,是不是在里面下了迷月草的粉末,想把我迷昏过去然后自己再跑一回……不!你肯定在里面下了星梦草,打算直接解决我对吧?!觉得这样就再也没人能拦住你了对吧?!你是打着这种主意对吧?!”
尼禄心说这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又乱七八糟的被害妄想理由,明明是你的肚皮一直在咕咕响,但你又因为病毒魔法带来的后遗症现在动也不能动,我看不过去所以好心帮你叫了一碗玉米浓汤;而且你这后遗症是因为昨晚拼命救我落下来的,我怎样都要把你照顾到可以自由活动的程度,所以才说要喂你啊。为了你我都没去找玛利亚了,虽然只限定在你不能动这段时间啦……
两人继续僵持。尼禄拿着勺子,里面盛着一点浓白的汤汁,小心翼翼地凑到黑发男人的嘴边,轻轻地戳着他轮廓锋利紧紧抿着的唇;陆衡死死瞪着金发青年边缘近乎透明的侧脸,紧紧咬住牙关,肌肉紧实的脖颈突起一道道青色的筋,脸红到耳根,极力想要避开那凑近的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