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听到的,也是大多数人听到的故事。”罗德艾说,“我的故事不一样,难道你不好奇在万物初生时,另一位神在做什么?”
“恐怖歌谣里说他是死神,四处吞噬生命。”
“你相信吗?”
“我信不信无所谓,故事只是故事,并不是真的。”
“我们的先祖是雷雅特人,追溯起来和幽地人同源。但雷雅特人已经灭绝,幽地人却在北方极地建起神域,数千年间将女神的教义传播至全境的每一个角落。”
比琉卡以为他会流露出愤懑之情,可罗德艾却只是置身事外地娓娓道来。
“雷雅特人还存在的时代是有魔法的,他们建造城邦、驯服野兽与魔物,创造了无数奇迹。直到有一天灾难降临。那时,雷雅特人与幽地人遍布整个大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任由采摘、猎取,中洲气候宜人,最适合居住,东洲繁花似锦,盛产甜美的果实。有一段时间,雷雅特人还试图造船出海,去人们从未抵达过的世界尽头探索一番。他们仰望星辰,观察落星,远眺大海,凝视落日,对世间的一切都饱含着强烈的好奇心。”罗德艾说,“然而灾难还是突然而至,没有任何征兆。黑影从天而降,遮盖了大部分天空,从漆黑的阴影中降下滚烫的火焰和雷电。烈火烧毁了森林,闪电劈碎了山石。无数人被火海淹没,被裂开的大地吞噬,最终,幸存者仅剩百余人。”
比琉卡不知不觉被他的故事吸引,这个故事里暂时没有神,没有万物女神帕涅丝,也没有邪灵克留斯,但远古先贤的遭遇依然牵动人心。
“后来呢?”
“残存的雷雅特人和幽地人,还有一小部分古罗利丹人、角尔人一起退居到北方,就是现在古都神殿所在之处。那里有终年不化的积雪,火海烧不到雪原,雷击也劈不开高山。人们就暂时在极寒的北方定居。”罗德艾说,“那是我们所有人的先辈,是古代伟大的先民和贤者。”
“他们做了什么?那时候还没有神殿,也没有神。”
“没有。”罗德艾说,“因为所有故事都不会告诉你,神是人创造的。”
确实如此,比琉卡心想,所有美好的谎言都来自人们绝望时的期盼。人创造了神,神又在人的祈祷中渐渐丰满,可谎言终究是谎言,即使制造谎言的人是远古时代的贤者也无法改变事实。
“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你总有机会知道。总之,目睹那场末日浩劫的幸存者明白灾难来自何处,真正的敌人是谁。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他们决定把这个秘密流传下去,即使千百年后,他们的后代早已忘记灾难的来由也能通过遗言重新回想起来。”
比琉卡警惕地望着他,聆听遗言神谕正是眼下古都神殿的骑士紧追不舍、不惜一切逼迫他去做的事。罗德艾对他说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真像他所说,他的先祖与幽地人同源,即使信仰不同,也难免存有殊途同归的企图。
“别紧张,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罗德艾安慰他,“就算先贤的遗言是真的,末日预言也是真的,我们对这场即将降临的灾难也不会像神殿那么在意。”
比琉卡怀疑地问:“你们不怕死吗?”
罗德艾忽然笑了,似乎这是个很好笑的问题。
“我怕。”他回答,“可以说没有人不怕这位在彼岸等待你的死神,如果死带给你的只有泥土、腐烂和枯萎,那确实令人畏惧。”
“死亡不是这样吗?”
“一部分是,还有一部分是循环和轮回。”
比琉卡失望地问:“你是说人会死,然后重生?”
这是个俗套的故事,可惜谁也没有真的遇见自称去了死亡之地又返回人间的人。
“不是重生,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甚至有可能你根本不觉得自己还存在。”
“如果连我自己都无法察觉是否存在,那和腐烂的尸体有什么分别。”
“因为女神的祭司告诉你,生命流向彼岸,那里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与你现在所在的世界并无不同。”罗德艾问,“祭司们认为女神和克留斯神是彼此对立的两方,可实际上神在被人们创造出来之时,完完全全就是一体。即使后来被分开了,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他们是兄妹、是姐弟、是父女、是母子,也是亲密的夫妇,是男人与女人之间存在的一切关系。他们紧紧相连、密不可分,只是被世人误以为背道而驰。所以真正不朽之神的信徒并不会排斥女神教,我们寻求的反而是能让一切回归神创之初,去了解远古先贤们的初衷。”
比琉卡沉默片刻,他感到九骨冰冷的手指在自己掌心里渐渐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