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琉卡……
嘴里满是血的味道,鼻腔里也是,但疼痛之余反而是极度冷静和坚决。九骨再次抬起血泪之一,听从了无名之主渴血的欲望往人墙撞去。他将面前的敌人开膛破肚,削断对方挥剑拉弓的手和骑马的腿。
——希望你意识到自己没有余力的那一刻还来得及杀人。
塞洛斯的话犹在耳边。当然,他早就意识到,可又太晚了。
血泪之一把漆黑的人墙劈开一道血色裂痕,九骨拖着伤腿往前挪动。比琉卡在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攻下早已落了下风,他们是为了遵守神选祭司不伤害聆王的命令才让他到现在还有自由。
“九骨!”
比琉卡看到他,挣扎着挺起身,却被身边人击中后颈。一阵猛烈的晕眩,他不允许自己昏厥,拼命睁开眼睛望着那个艰难地向他挪动的身影。眼角传来刺痛,伤口迸裂的血像一道红色泪痕沿着脸颊滑落。
九骨在找他。
那是九骨吗?
比琉卡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初遇至今,九骨在他的心目中始终从容温柔,即使遇到危险也不会流露出慌乱的神色。可眼前的九骨如此狼狈,伤痕累累,身上插着好几支箭,手中血淋淋的刀拄着地面,脚步蹒跚,目光却笔直地望着自己。
只有那双眼睛是熟悉的,是属于九骨的双眼。那双眼睛里执着坚毅的光芒驱使他不顾一切地拼杀,他们之间的空地上已经堆满尸体、内脏和残肢,马儿在悲鸣,伤者在呻吟。比琉卡知道九骨一定会竭尽全力来到他面前,不管受多重的伤,不管要杀多少敌人也不肯轻易放弃。
但是他会死。
眼泪夺眶而出,咸涩的泪水冲淡了脸庞上的血污,比琉卡渴望能把心爱的人拥抱在怀中,也享受自己被对方所爱,可想到九骨即将死在面前,眼中的泪水一刻也止不住。
他是个懦弱无能的人,从逃离弥尔村开始,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他看到九骨的手臂被一柄来自身侧的剑砍中血流不止,九骨对那样锥心的疼痛竟然浑然不觉,反手又将血泪之一刺进对方胸口。更多人蜂拥而去,剑光闪动,血珠一串串地抛向半空。
——血,我还要更多血。
比琉卡听到一个声音萦绕在耳边。
——血脉即生命,生命即女神。
谁在说话?
“住手!”比琉卡大喊。
搏杀声没有因为他的嘶喊停下,神选祭司布雷查诺冷漠无情地审视着他。
“快让他们住手。”
比琉卡转头望着他,知道唯有这个面目可憎的家伙可以结束眼前这场残酷的猎杀。
“聆王大人。”布雷查诺语调迟缓低沉地问,“你是命令我,还是恳请我让神殿骑士住手?我要提醒你,在你面前的都是女神的使者,每个人都愿意为女神贡献所有,为了能迎接聆王大人重回幽地,他们不惜性命也会战斗到最后一人。”
比琉卡试图挣脱将他按倒在地上的人,他的长剑和弓箭早被夺走,布雷查诺稍稍抬起手,比琉卡立刻感觉身上的压力减轻了。
他怎么能恳求对方。他恨他,恨他们伤害他的挚爱,恨他们不择手段要把他送往祭坛。
可他还有选择吗?
比琉卡站起来,任由眼眶中的眼泪继续滑落,他希望这一次能流干所有泪水,因为他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更残酷的未来,眼泪一无是处。
“我命令你,让神殿骑士住手。”比琉卡说,“我命令你不准伤害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是指哪一个?”
“放他们走。赫路弥斯不再是神殿祭司,夏路尔也不是聆听者,放了他们,让他们去想去的地方。还有……”他的语调哽咽苦涩,满是眷恋与不忍,但片刻之后又变得冷硬坚定,“给九骨治伤的药,让他包扎伤口。”
“那你自己呢?”布雷查诺明知故问,“你愿意跟随我回幽地的古都神殿吗?”
比琉卡没有回答,每个人都知道答案。
“聆王大人,我受女神应召与凡尔杰卡大人的授命请你回归神殿聆听神谕。但在你真正被神授为聆王之前,我只能有限地听从你的命令。”布雷查诺冷冰冰地说,“赛弥尔的祭司和夏路尔背叛女神,我无权代替神轻易饶恕他们,但我可以保证他们有为自己辩白的机会,让他们在神前忏悔,得到公正裁判。至于这一位,他杀了太多人,又诱惑你误入歧途,理应被就地处死,可既然你为他求情,我可以留下他的命,并为他止血治伤。”
“我要他们自由。”比琉卡说。厮杀还在继续,惨叫声不绝于耳。九骨离他越来越近,离死亡也越来越近,他担心每一次刀剑交击都是致命的一击。然而九骨什么也不说,没有朝他呐喊叫他不要妥协,也没有让他收起眼泪继续战斗。九骨总是尽其所能地做自己该做的事,从不干扰他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