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鸣之书(218)

夏路尔在木板上写:“我听到了聆王,他在城里。”

九骨的心猛然一跳,夏路尔没有掩饰自己是乌有者的事实,反而主动告诉他比琉卡的去向。

“他没能出城?”

“城外有军队,还有聆听者。出城的人会经过聆听者的队伍,只有没嫌疑的人才可以离开。”

比琉卡很聪明,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冒险出城,可在城里就是釜底游鱼。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神殿骑士和乌有者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盲目地等待和搜索。从矿区开始的围剿已见端倪,虽然在半途被九骨识破并冒险突围成功,但神殿骑士随后而来的策略并不慌乱——既然乌有者无法在人群中明确地指出哪一个是聆王,那就逼他冒险独自走过他们眼前。

骑士们先在石湾城横冲直闯,把胆战心惊的平民和商旅赶出城去,剩下的人再逐一审查,把聆王从人群中找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赫路弥斯说,聆王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夏路尔擦掉木板上的字,继续写,“是真的吗?”

“是的。”九骨回答,“应该比你大一点,可以当你的哥哥,就像赫路弥斯一样。”

“赫路弥斯不是我的哥哥。”

九骨从赫路弥斯维护夏路尔的行为判断,他们的关系的确不止兄弟那么简单,而是更亲密的身体和精神上的互相依赖。

“他叫比琉卡。”九骨说,“如果有可能见面,你们应该会成为好朋友。”

他毫不怀疑比琉卡可以和任何人成为朋友,就像和洛泽、纳珐、珠岛、塞洛斯、索恩、布兰修法,船上的水手,甚至只有一晚友情的木桶。

“他是个可以看、可以听、可以闻,又能说话的正常人吗?”

九骨看到夏路尔用那根染黑指尖的炭条写下这句话时,感到一种久违的心痛。

“他们从来没告诉过你聆王是什么样?”

夏路尔摇了摇头。

“我不想让他变成和我一样。”他写得如此之快,仿佛这些话早就在心中翻滚了无数遍,但他不能对赫路弥斯说,因为他不想让赫路弥斯承受更大的压力……压力,以及自责。他知道他们都该远离神殿,远离一切和神有关的人和事。可是,只有对抗神殿的最后一点力量不被覆灭,他们才有希望迎得真正的、不必躲藏的自由。相反,若是连聆王也屈服于神殿,那从此以后所有人都只能活在“女神的荣辉”之下。

“我不会让他受伤害,不会让神殿再有机会为所欲为。这很危险,可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对我、对你、对赫路弥斯都是,你不害怕吗?”

夏路尔迟疑了片刻,那真是非常短暂的犹豫,甚至比不上他抬手写字的动作。

“我不害怕。最可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请你保护赫路弥斯。”

九骨很惊讶,同时又沉重地想,是什么让一个饱受摧残的孩子如此坚强又如此悲哀,生命似乎在这个脱去乌有者黑袍的少年身上展现出截然相反的两种渴求,渴望生存,也期盼死亡——生存需要自由,自由不惜以死亡交换。

“我能看看你的脸吗?”九骨温柔地问。这个要求在旁人看来一定是唐突而反感的,但他和夏路尔之间却像有一种陌生人之间的坦诚相待。

夏路尔放下木板,伸手摘下半幅面具。

他的脸惨不忍睹,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其实寥寥无几,除了赫路弥斯外只有珀利温偶然看到一眼。和下半部光滑的皮肤映衬,眼窝到鼻子的部分全都因为烫伤烧灼变得扭曲可怖,像被践踏过的地面一样伤痕累累。

可这张迎着灯火微微抬起的脸却让九骨深深感动,那双没有眼珠的眼睛仿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你也像比琉卡一样,可以听到别人的真心和恶意,是吗?”

夏路尔摇头,在木板上书写:“我没有聆王那样的本事,对陌生人也很难分辨善恶。赫路弥斯以为我可以,但我只是在赌,赌我们一定会遇到好人。”

他想了一会儿接着写:“我们遇到了珀利温,他带我们来到这里。”

“珀利温?”

“一个佣兵。”

这年头,有良心的佣兵可不多。

“珀利温让我们住在这里。”夏路尔开始在木板上写自己和赫路弥斯的经历,写那些在九骨看来既不可思议又令人唏嘘的故事。他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一个乌有者坐在一起聊天。夏路尔有好多话想说,他对珀利温说、对九骨说,只是不能对赫路弥斯说。

九骨渐渐明白,虽然看起来是赫路弥斯一直作为兄长一样守护这个残缺的少年,但事实上是夏路尔在为自己重视和珍爱的人不断付出。他希望赫路弥斯永远不会被面对这个残酷世界的脆弱和无力感击溃,因此只能以自己绵薄之力鼓励、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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