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骨摸着它的下巴说:“下次要让我先骑上来再跑,知道吗?”
灰檀木晃着脑袋向他撒娇。九骨擦干身上的水,找了件干燥的衣服把自己裹起来。
他觉得附近还有人。
独自在野外时,他总是像树林、深山、幽谷中的生灵一样时刻警惕周围的视线和声音——不设防备就会有趁虚而入的敌人,即使入睡也得保留几分清醒的神志。
他把擦干的刀插回皮鞘,回到篝火旁伸开双手,让火焰温暖冻僵的手掌。
逃跑的人是谁,黑衣骑士是什么人?这些问题他都无心探究,不过是旅途中的小小插曲,随着第二天的到来就会淡忘。夜再深一些,他和衣在树下睡去,直到清晨又被寒露冻醒。
晚上没有下雨大概是唯一的好事。收拾行李时,九骨发现一小袋从塔尼镇买的麦饼不见了,除此之外,紧贴干粮放的钱袋却没动过分毫。
野兽不会这么灵巧地觅食,小偷又不会只拿食物。看来偷食者只为了果腹,没有贪念和敌意。
九骨把刀横挎在后腰,用水浇灭还剩几点零星火光的篝火,叫回树林里的灰檀木后重新踏上旅途。
第2章 旅行者
一行身穿银甲的骑士沿着大路而来,高头骏马也披着皮革与银色马具。骑士队围绕着一辆马车,外面盖着密不透风的黑色幕布,有风吹过掀起幕布一角,能看到车门装着黑铁格栅。
前方就是赤里的多龙城。马车经过身旁时,九骨听到一下极其轻微又悦耳的声音——像微风吹动的风铃若有若无的叮铃轻响,又像舞者轻抬脚尖伴随的悠扬乐声,虽然在嘈杂的城门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余韵却绵绵不绝涟漪般向四周泛开。
车队突然停下,马车旁的骑士一脸凝重地打开车门钻进去,不知做了什么,很快又掩上幕布下车来。九骨的脑海中始终萦绕着那一声优美的声音,直到车队穿过城门,声音才缓缓消散,留下一丝怅然若失的遗憾之情。
他回头看着石子路,发现一滴血落在马车曾经停下的地方,珊瑚般鲜红的血早已渗入石缝。
“真好听。”一个路人喃喃自语,“是哪个吟游歌手得罪多龙城主被抓住了,还有闲情弹琴啊?”
那是琴声吗?什么琴能奏出如此动人的声音?
九骨放下好奇心随着人流进城,先去市场交换货品、采购食物。他不是商人,挑选特产的眼光却还不错,灰檀木背上的行囊里有纳鲁斯产的香料、星石城的翠绿宝石,还有沙沙洛岛细沙滩上的雪白贝壳。有些东西本来不值钱,换个地方就成了人人想要的稀世珍品。
市场上热闹非凡,摊贩整整齐齐地守着自己的买卖,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那边的客人。”
九骨听到有人呼喊,转头去找声音来源。
“就是你。”一个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老妪在小巷角落里朝他招手。
老乞丐说:“给我一个银后。”
“为什么?”
“你刚才换了很多钱,给我一个。”
“钱是用东西换的,你能和我换什么?”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个骨瘦如柴的老女人裂开嘴,露出仅剩的几个门牙笑着说,“你不是多龙人,又不像商人,看来很悠闲,想听什么故事我都有。”
九骨不讨厌听故事,故事是寂寞旅途的调味剂,但乞丐嘴里的故事通常都是些胡编乱造的闲话,专骗旅人和行商的钱。
“来嘛,你可以只听个开头,有兴趣再给钱。”
九骨本想拒绝,可老女人的第一句话就吸引了他。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一滴血的声音?”
“什么?”
老妪伸出皮包骨头的手指说:“一个银后,包你满意。你可以去打听,短街的枯女达灵最会讲故事。”
“达灵是你的名字吗?”
老太婆笑起来,笑声像被石子卡住喉咙的乌鸦:“你果然是外地人。我没有名字,达灵是所有像我这样的女人的称呼,我们越接近死亡,越能听到死灵的声音,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就是这么来的。”她的手又扬了扬。不得不说,无论后面的故事如何,她确实是个能骗到钱的老手。
九骨把一枚刻着王后头像的银币放在她手上。
老妪颠了颠银币,小心翼翼地把钱藏进口袋。
“大方的客人,如果你能在这里多住几天就好了。”她的笑容渐渐露骨,“城里有各种女孩,你长得年轻英俊令人倾倒,可以少花不少钱。”
“说说那滴血的事吧,你刚才在城门边吗?”
“当然没有了。”老太婆伸手扯起破布裙,给他看自己残缺的小腿,“我的眼睛看不太清,鼻子也不灵,只剩一双好耳朵了。有鸟一族的血之音连城墙也挡不住,你总该听说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