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鸣之书(185)

“你杀过多少人?”赫路弥斯忍不住问,话一出口立刻后悔不已。他为什么要去追问一个剑不离身的佣兵沾过多少人血?更何况这个佣兵还很清楚他的深浅,知道他是个根本不会用剑的废物。

“不算很多,不过一只手也数不过来。”珀利温轻巧地说,“只要你带着剑,难免会有杀人的冲动。”

“冲动?”

赫路弥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他握着缰绳的双手。珀利温的手藏在半截手套里,露出的几根指头粗糙有力,一些旧伤和厚茧留在不起眼的关节附近,用力时骨节会明显地凸起,让伤痕看来更明显。赫路弥斯又看看自己的手,离开神殿后,他的双手也历尽磨难,在树枝、荆棘、藤蔓间摩擦得日渐生硬,但要和一个真正的佣兵剑客相比,这双手仍然细嫩白净。

他想把自己的手藏起来,或者也像珀利温那样戴上手套,可是他能遮住这双日常只用来祈祷的手,又该如何遮挡自己面对危险时惊慌失措的脸庞和止不住发抖的身体。

“这个世道很危险,想好好活下去,既不能让人觉得你想杀人,又不能让人发现你不会杀人。明白吗?”

赫路弥斯并不蠢,当然明白珀利温的意思,可对于如何做到这两点却没有半分心得。

他天生不是用剑的料,尽管他早已将神的教诲抛诸脑后,不但杀过野狗还杀了好几个人,但此时此刻,如果有陌生人迎面而来,他的心中依旧只会涌起紧张和恐惧。

“我记得刚见到你们的时候,你喜欢把手搭在剑柄上。”珀利温说,“好像随时都准备拔剑和人搏斗的样子。”

是的,赫路弥斯回想起来,自从买了那把不中用的剑后,他时时刻刻都得靠着确认剑还在身边来抵抗不安和焦虑。他觉得在剑鞘中的剑本身是一种震慑,真的到了拔剑的那刻败局已不可挽回。他希望那些打量他和夏路尔的人能就此对他们避而远之,然而珀利温却说这样不对。

“这是不对的,只有外行才会这么做。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可能根本不需要剑鞘,甚至不爱用剑,我见过很多强盗土匪把血迹斑斑的斧头背在身上,稍微靠近就能闻到血腥味。但也有那种剑术超群的高手,你连他的剑在哪都找不到。真正会杀人的家伙会让你害怕,也会让你放松警惕。”

然而不管哪种人,最终他们都有赢的自信。

赫路弥斯觉得嘴里一阵苦涩,过了好久终于问:“剑术……好学吗?”

“不好学,你现在想学也已经晚了。”

赫路弥斯倒没什么失望之情,这个回答早在预料之中,不过他还是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斗志。”珀利温说,“你不是真的想学。”

赫路弥斯很想反驳他,可他说错了什么吗?没有。

珀利温不等他开口又接着说:“如果要我从你们之中挑一个学生,我更愿意选你的弟弟。当然啦,我不会当别人的老师,多麻烦。”

赫路弥斯承认,夏路尔比他坚强,不管面对什么困难和危机都不会轻易动摇,这一点常常令他深感羞愧,觉得自己不配和他在一起。

这天傍晚,他们距离罗南的浮石城还有两天路程,只能在野外的树林里过夜。

罗米把货车和马拉到树林里安顿好,珀利温负责生火做饭。赫路弥斯带着夏路尔去河边打水,

他在前面引路,夏路尔循着声音跟着他。

这条河来自西北方的死神湖,往东连接落星内海的入海口,支流则通向罗南西南面的胎海。在古地图上,河的名字叫辉石急流,实际上很少有人这么说。大多数人叫它羊水河,这条河是环绕罗南荒漠的唯一河流,人们相信它最终汇聚到胎海是为了守护婴岛。

赫路弥斯把每个人的水囊都装满,盖上盖子递给身后的夏路尔。他发现少年站在那里,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赫路弥斯把他拉到身边,取下面罩,用清凉的河水替他洗脸。

夏路尔的嘴角微微翘起,赫路弥斯看了一会儿问:“你在生气?是生我的气吗?”

夏路尔立刻摇头,赫路弥斯又问:“那是生珀利温的气?”

虽然夏路尔没有点头,不过赫路弥斯觉得他是承认了。

“你不是觉得他没什么坏心,还算个好人吗?”赫路弥斯打起精神,笑着问,“是不是他白天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

珀利温不是那种会花言巧语让人觉得亲切的家伙,但他对夏路尔始终保持着十分周到温和的态度,甚至在赫路弥斯看来还抱持着几分赞赏,应该不可能有什么冒犯的言语。

夏路尔不快地坐在那里,赫路弥斯忽然明白了,问他:“你是生气他更想选你当学生?你是因为我才生他的气?夏路尔,你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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