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不是,但我觉得他很可疑。”疤痕脸看着赫路弥斯说,“他要是个饿极了的难民,怎么还会偷偷摸摸把另一个人藏起来。”
赫路弥斯吃了一惊,疤痕脸已经策马向废墟的方向而去,他想转身阻止,却被灰头发从背后一把抓住按倒在地。
夏路尔,快跑。
赫路弥斯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但他觉得夏路尔一定能听到他的警告。然而除了马蹄声什么也没有,疤痕脸闯进废墟后突然勒住了马。
“那是什么怪物?”
赫路弥斯听到按住他的灰头发在喃喃自语,他不再挣扎,艰难地抬头往前望去,只见夏路尔站在废墟的阴影中,那张没有眼睛和鼻梁的苍白脸孔被影子映衬得更加恐怖。
机会稍纵即逝。
赫路弥斯伸手握住藏在身边的小刀,猛然向灰头发的腿上猛刺一刀。
不要怕,像杀那只狗一样。
赫路弥斯的眼前一片血红,听到灰头发猝不及防的一声惨叫后,不顾一切转身将对方扑倒在地。小刀刺进灰头发毫无保护的脖子,血像红色利箭一样射向远处。
疤痕脸回过神来,脸上的伤疤愤怒地扭曲着,怒吼着拔剑冲向赫路弥斯。
赫路弥斯挣扎着起来,浑身上下全是血和泥,他侥幸杀了一个,剩下的实在无能为力。疤痕脸不但会杀了他,也会杀了夏路尔。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箭。锐利的破空声中,疤痕脸向前猛冲的身姿往后一仰,箭头正中头颅,把他掀下马背。
第66章 心之所向
塞洛斯知道自己偏离了路线。
本来他一直都在按照计划从多龙出发往北,虽然偶尔会因为突发意外而绕道,但总的来说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已经离正确的道路越来越远。
右手的箭伤似乎痊愈了,但被箭穿骨而过的空洞感依旧无法填补,且日以继夜地持续着烧灼般的剧痛。这只手已经没用了,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挥剑,无情冷酷地夺取生命。它抖抖嗦嗦、犹豫不决,火焰封存了伤口表面,却留下一个怀疑的通道。
他在赤里北部的荒原和树林徘徊,沿着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小路绕来绕去。
身后,珠岛始终默不作声地跟随着。
有一天,他仿佛从噩梦中醒来,决定完成使命,继续往石碑岛的方向前进。然而当天夜晚,他就毫无来由地发起高烧。右手剧痛难忍,他梦见从斑驳的伤口上钻出无数幽魂,一个又一个,有些他认识,有些则是全然陌生的面容。
幽魂们互相纠缠着爬向他,爬满他全身,啃噬他的血肉。
他疼得死去活来,忍不住呻吟求饶。
——你应该不愿意记住我的名字,我只是来寻找答案,如果你愿意说当然最好。
——有些伤口是不会愈合的,失去就是失去,骨肉也不会再长出来。
——今晚之前还没有答案,手脚就都没有了。
——这个人叫陶德,当了六十多年的皮匠,因为一直在昏暗的地方干活,现在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耳朵也不太灵。他可以在没有光的地方剥皮,光靠手指摸索就能剥下一整张皮。
——我叫塞洛斯·达坦,你可以憎恨我,但没什么用。
痛苦和昏迷中,塞洛斯感到身旁有一个柔软的身体,光滑的皮肤与他相偎,冰凉的触感让他燃烧的身心都恢复了平静。
是谁?
他听到美妙的乐声,一瞬间,所有痛苦都消失不见。
是谁?
塞洛斯想睁开眼睛,但乐声犹如一双轻柔但不容抗拒的手将他的眼睛蒙住。他的口鼻因为猛烈呼吸而干涩生疼,能用的只有耳朵了。
乐声笼罩着他,像甜美的泉水流过身旁,整个夜晚他都沉浸在美妙的奇景之中。
然而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喊,试图把他从梦中唤醒。
这个声音好刺耳,仿佛天籁中一个损坏的音符。
闭嘴!
他怒吼。
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柔和动人的乐声,他安心地睡去。
第二天阴雨绵绵。
塞洛斯醒来时全身的力量都仿佛被高烧蒸发,既提不起剑也上不了马。
他越发阴沉。如果他还能举剑,没准真会一剑杀了身旁的珠岛,再把自己也杀了了事。
他杀过那么多人,还是第一次生出自杀的念头。
珠岛躺在他身旁,发丝间的染料在细雨中褪色,沾染得到处都是。他看起来那么狼狈邋遢,和当初被关在黄金玫瑰鸟笼中的小鸟大相径庭。塞洛斯看到他的手掌有一道割开的血痕,伤口已经凝结,昨晚的乐声恐怕就来源于此。
塞洛斯想把他抓起来,质问他自己说过多少次,不准他再流一滴血,可又无法面对那双美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