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疏而迟疑,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做,也许安戈在糊里糊涂说故事的时候不小心讲了太多关于勇士和心上人相爱的细节。
等一等,那真是安戈说的吗?还是出自哪个不知名的吟游诗人之口呢?
等一等……
九骨握住他的手,让他放松下来,轻轻喘息,汗水流过脸颊。
他一声惊呼,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吓得不知所措。下一刻九骨搂住他,将他按在怀里。
比琉卡听到他轻柔的叹息,他的声音、气味和一切都和自己融为一体,从此后不分彼此。比琉卡伸手揽着九骨的脖子,吻他的额头、鼻尖和嘴角,让汗水代替血和泪成为新的誓约。
不,不要誓约。
比琉卡心想,他只要爱就够了。
他要心爱的人不受束缚地自由生活。
“我有一个弟弟。”
“我不是你的弟弟。”
“我知道,你不是。”九骨的手指轻轻拂开比琉卡额头的湿发,凝视他漂亮的灰蓝色眼睛,“我的弟弟出生时就不见了,我没有见过他。”
比琉卡认真听他述说。他很想知道九骨的过去,只要九骨愿意说,他一定会全都牢记在心里。可如果那些往事并不愉快,比琉卡也希望他可以将过去永远埋葬。
“我没有父亲,母亲是个盲女,不知从哪里流落而来生下了我。”九骨的声音平静和缓,比琉卡很爱听他说话,“后来她又怀孕了,她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因此这种事时有发生。”
比琉卡紧紧握着他的手,确定这并不是一段令人怀念的往事,只是他不太确定是否应该打断它。
“除了我,她没能把别的孩子生下来,只有最后一次,据说是个男孩。”九骨说,“那个孩子比我小几岁,可能和你差不多大。”
“我不是你的弟弟。”比琉卡执拗地坚持。
九骨笑起来,捉住下巴把他倔强的脸转过来朝着自己。
“你不是,我知道。如果你是,我也知道。”
“可你说你没见过他。”
“是的,一眼也没瞧见。”
“你想找他吗?”
“我找不到他。”九骨说,“我没有任何他的记忆,他的长相、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身上与众不同的印记,什么都没有。他的父亲可能是任何人,因此他会有和我,甚至和母亲完全不同的样貌。”
“他被人抱走了吗?”
“有人说是狼。”
“狼?”
九骨对那段时间的记忆一样模糊而遥远,但他永远记得母亲最后的模样——没有人帮助她,她独自迎接新生儿,血流得到处都是,还有可疑的内脏。后来等他明白孕育生产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再回想,那应该是被扯断的脐带。
孩子不知去向。
狼会只带走孩子,丝毫不碰还在流血的母亲吗?
但母亲还是死了,仿佛婴儿才是她全部的生命,将她吸食殆尽后离开,她只是个容器罢了。
“有个好心人埋葬了她,是个过路的流浪骑士。”九骨说,“也是我的老师。”
他倾囊相授,教他骑马射箭、挥剑搏斗。他死于一次和佣兵们的争斗,起因只是因为他教导的孩子无意间挡了对方的路。
九骨的手指轻轻松开,比琉卡却依旧仰头望着他。
我想去一个无心之错可以被原谅的地方。
比琉卡听到他的心声,那个幼小的、并不叫九骨的孩子的心声。
这就是他照顾他的原因吗?这就是他永远在说不是你的错的来由?
“你要像你的老师那样教我。”比琉卡说,“如果你做了噩梦,记得我一直在你身旁,会把你叫醒。”
“好吧。”九骨又笑了,“你好像睡觉不太安稳,就算睡着也会动来动去,很容易把人吵醒。”
比琉卡腼腆地脸红起来。
之后的夜晚他们没有再入睡,只是在暖意的包围中眺望星空,辨认月亮四周的星星,讲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比琉卡在一夜之中成长了。
以前他只觉得在长高,四肢变得有力,视野更宽广。但经过这一夜,他感受到自己可以分担九骨卸下的负担。
“如果你想找你的弟弟,我会帮忙。”他说,“你们有相同的血脉,或许我能听得出来。”
“不用。血脉并不是唯一的维系,虽然偶尔我会想起这件事,但寻找血脉相承的人并不是旅行的目的。”九骨说,“对我来说,现在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比琉卡没有误解他的意思,他想说自己已经找到了栖身之所和归宿。
我也是。
他欣慰地想。
要是灰檀木也在这里就好了。
想到灰檀木,那种没有缺憾的欣慰与快乐又丧失了一部分。
比琉卡意识到无论他们如何愿意停下脚步珍惜眼前的生活,终究还是会有一天离开小岛,重新回到那个危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