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下腰,锐利双目逼视着秋宫不断收缩的眼瞳,“这些年来,你越发视财如命,我敬你为先帝妃嫔,敛财也是为寻回先皇,便一直只行规劝之举,不曾管束!”
“可你看看你现在,满身铜臭,形同侏儒,倘若母皇归来,你真的敢以这幅面貌去见她吗!你敢出现在卓尔不凡的冬宫面前吗!”
“你敢吗!”
一声声质问,像大锤一样砸在秋宫胸口,他踉跄着后退,两脚互绊,狼狈的摔倒在了地上。
一通怒吼,心中怒意稍平,廉白真君喘着气,负着双手大步往回走,路途中,余光扫到鹌鹑一样缩着的谢荷翁,不由暗暗哼了一声。
廉白真君满身郁气地走到玉案后,撩袍坐下。
动作太大,宽大的袍角散到了谢荷翁鞋背上,他赶紧踢脚,将袍子踹开。
小海豚早在真君发火的时候,就已经躲起来了。
现在殿上就三个活物,一个双手撑膝,摆着最威严的姿势,生着最大的气。
一个瘫软在地上,满脸哀怨,痴痴望天。
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动不动。
只是想来讨点厨房边角料的谢荷翁,看着这场由自己引爆的风波,抱着手缩在一边,不敢讲话。
他好像又不小心吃到大瓜了。原来秋宫是廉白真君的小妈,不对,小爹?好像也不对……
谢荷翁仰着头,看着头顶的一片碧蓝,放任思绪乱飞。
不知过了多久,廉白真君开口了,“秋宫,倘若是冬宫的富有和母皇的选择,让你生出了对钱财的执念,那你大错特错了。”
“当年母皇飞升前受了重伤,前途未卜,她存世的伴侣只有你和冬宫,她只能带走一个。一位可能面临危险的战士,是选择带一把锋利的刀,还是带一朵后院娇艳的海葵?”
“你被舍弃,不是因为财富,只是因为你没有冬宫强大。”
廉白真君这句冰冷的话说出口,一直瘫软的秋宫咬着银牙爬起来,用稚嫩的嗓音嘶喊道,“我怎么和他比,当年我就处处不如他!”
“他是凶悍嗜杀的鲛人,而我只是一枚海螺啊!苍天不公,叫我生来便不如他!叫陛下抛弃了我!”
看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声嘶力竭地说着怨夫的话,谢荷翁不适应地咬着自己的唇,埋头看鞋面。
而见识过青年时秋宫绝代风华的廉白真君,看着他如今童稚的身躯,癫狂的举止,内心种种情绪接连闪过,最终都化成一声叹息。
“你惹的事端,你自己去平息。赔偿找补,或是全部坑杀,皆由你自己定,我不会插手。”
这句话,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冷淡,却听得秋宫和谢荷翁心脏狂跳。
说是说处理过程他不管,但两个听众心里都很清楚,他现在有多平静,当处理结果不能如他的意时,他就能有多暴怒!
秋宫想到这位皇帝昔日的那些手段,甚至怀疑他已经动了杀心。
他小心翼翼抬头,正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面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浓稠的黑色。
这头深海巨兽睁大黑色的眼睛,静静等待着审判罪臣的那一天……
秋宫擦干眼泪走了,留下谢荷翁独自面对气质森冷的廉白真君。
“你给我送礼,原本是想求什么?”
谢荷翁心下暗自计较,秋宫被骂了一顿,应该不敢再乱来了吧?他亲自料理此事,肯定比我带着橘猫厨子,偷厨房边角料来得强。
事情既然解决的差不多了,就没必要说自己那点小计划了吧,显得好小家子气……
廉白真君修长的手指拈起酒瓶,冷冷清清地扫了他一眼,“说。”
嘶……还在生气呢。
“我就是想求你开个口,让我能每天去收拾些厨房不太新鲜,但又没坏的肉,拿去给那些小妖们充充饥。”
“你认为这是你的事?”廉白真君拔掉木塞,将酒瓶凑到鼻尖轻轻嗅着。
“所以你拿出自己的东西送人,想替那些小妖找一条活路。”
“额,是这样没错。”
“没错?”廉白真君怒气又起,冷哼道,“这件事说到底是谁的过错?”
谢荷翁被他哼得背上长了毛刺一样,坐立难安,“秋、秋宫。”
如果不是秋宫敛财又偷工减料,把灵茶换成了井水,那些小妖其实是能抗过去的。
灵茶没断之前,它们没有出现消瘦的情况。
“遇事不寻根源,一味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还舍财奔走,倘若事成不过得一句轻飘飘的好话,做不好,必落得满身埋怨。”
“哼!这就是你说的没错?”
廉白真君这一席话,有些阴阳怪气的,但谢荷翁听得懂人话,他知道这是在指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