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画是眼睛,眼型修长,眼皮微双,眉粗而尾部轻扬,瞳仁黑亮锐利。
眼,鼻,耳,再是唇,难以想象,一个刚强锐利的君主,却有着若海棠花瓣的唇。
当专心致志做一件事时,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的,等他画完,一抬头,发现他的真君不见了……
谢荷翁若有所觉,一回头,帽子撞在廉白真君垂下的发丝上。
廉白真君站在他身后,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身形高大,弯腰向前,谢荷翁感觉两者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他被真君身上的冷香笼罩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咳咳,”谢荷翁脸上发烫,慌得一脚蹬地,屁股底下的蒲团在光滑的玉石地板上划出老远,彻底远离了廉白真君的包围圈。
他激烈的反应,惹得廉白真君侧目,“你为何慌张?”
心里有鬼的谢荷翁看天看地,打着哈哈,“那个,我随便画的,可能有点丑,你别嫌弃……”
原来是怕自己没画好吗?
廉白真君取下画纸,再次端详,很像,照镜子一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种模样。
“你不必自谦,这幅画很精细,令我叹服。”
谢荷翁埋着头,藏起自己的大红脸,挠着后脑勺道,“瞎画的,黑白的不太像,可惜这里没有彩铅……”
“彩铅是何物?”
成功转移话题的谢荷翁,板着脸秉着呼吸,走到廉白真君面前,接过画纸解释起来。
他三两句说完,就要把画纸收走,廉白真君伸出两个指头,拽住了画的一角。
“这画的是我。”他指尖稍微用力,将画往自己方向拉。这样的好画,他要留下多多观摩。
“这是我画的!”谢荷翁捏着画纸的另一边,不撒手。
廉白真君凑近,冷香侵袭,他的一只手附在谢荷翁手上,将画轻松抽离,轻笑道,“你还可以再画。”
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脸再次爆红,连手也有些发麻的谢荷翁,呆呆看着悠然走远的廉白真君,心里大喊:你、你作弊!
……
在乌云压城的第二十七日,躁动的劫云劈下最后一道天雷后,终于散去。
天晴了。
鬼王的嚎叫,是什么样的呢?
正在书房钻研阵法的谢荷翁,骤然听到了一声哀鸣,刹那间,他仿佛看见了暴雪嚎啕,鬼神泣冤。
哀鸣久久不歇,大雪久久不停,久到他恍若置身于严冬的荒野,寒风凛冽,千山挂丧。
他回过神,丢了书简往外跑,跑到廉白真君面前,“真君,这是怎么了?”
大殿上,已经站了数十个匆匆赶来的海族,晏四海神情凝重的站在前列,对谢荷翁说道:“鬼王出世了。”
那声鬼号,响彻全城。
妖鬼纷纷跑上街头,朝着城门外张望。
不多时,堵住城门洞的异火中,缓缓走出一男子,白发黑衣,脸上戴着一副面具。
那面具一半黑,一半白,黑白两块都遍布裂纹,一种血一样流淌的东西,攀附在面具的裂纹中,将两半面具牢牢抓扣。
藏仁进城,停在了韵海阁前。
廉白真君有所感应,现身于长街上,他负手看着渡劫归来的男子。
“我听闻,半面善白衣上的黑字,是他生前的师门戒律,你这是什么?”廉白真君看着藏仁黑衣上涌动的血红符文,凉凉问道。
男子带着面具的脸偏转,看向韵海阁的对面,那里如今断壁残垣,一片狼藉。
“诅咒。”
他回头,看向廉白真君,“戒心斋主的诅咒。”
“你不怕吗?”
戒心斋主的诅咒随着他年龄的增长,逐年增加,涵盖及其广阔,大到气运,小到头疼脑热,他都会咒上一咒,一旦沾染,十分麻烦。
“三千年前,意外得到兽神面具,就是老天对我最大的诅咒,何妨再添上几条?”藏仁自嘲道。
三千年前,那个小秘境中,他可以选择放弃,却败给了贪念;三千年后,在这衢城,他已别无选择,只能咬牙,沿着这条荆棘之路走下去。
“骨朵儿在你们这里?”藏仁的问询,更像是一句说明。
晏四海站在廉白真君身后,肩背紧绷,答道:“是,在我手里。”
藏仁看向他,“重明骨也在你手里。”
晏四海身形比藏仁高的多,于是斜眼睥睨,“怎么,你想夺回去?你现在敢打架吗?”
不要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你身体里那些老鬼,你还没降伏完呢!
“我一贯主张你情我愿。”因为兽神面具,没人能看清藏仁的脸,不过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重明骨你留着无用,骨朵儿你留着也无用。此刀名为斩思,斩杀魂灵精魄时,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