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崎沉默了好一会儿,选择实话实说:“我见她这一年来安安分分,似有改过的倾向,而她一身恶力高超,如果真将她打杀了,有些可惜……我又刚好缺人,于是我想……如果能将她纳为己用,也算是一份助力……”
“所以你想为那假槐荫县主担保,希望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巍帝道:“可是我听闻,你与她只有一年约定。”
宋崎:“一年之后的变数,谁知道呢?”
巍帝斜倚着床柱头,脸色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眼底明显显出了不悦。
“你想用什么身份给他担保?”巍帝语气深冷。
宋崎紧绷着背脊,不自觉的垂下双手。
巍帝目光沉沉的看着宋崎,没有说话,强烈的压迫感传到宋崎身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起来。
宋崎屏住呼吸,将奏折扣得死紧,耳边听得巍帝突然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凝的语气道:“二郎。你真的被我和你哥宠溺得不知天高地厚!”
“你知道自澜沧天地气机变坏之后,一个得了孟修竹传承的怪异出现在京都,会引来多少人的注目,多少势力的窥探吗?”
“你单凭那假槐荫县主的一面之词便认为她有改过之心,不仅冲动做出保她的决定,甚至还想将他收归麾下。”
“你难道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不会有人认为这背后是宋九思的意思?”
“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那假槐荫县主起了歹心,以你现在的修为,你如何能阻止她的乱来?难道你要让朝中大臣、京都百姓,所有人的安危都挂在你一厢情愿的担保上吗!”
巍帝说道此处,声音忽而变得高昂起来,厉声训斥站在殿内的少年:“宋二郎!你平时爱偷懒撒娇也就算了,偶尔做事有些任性也就算了,但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够压制住上京城内所有的暗潮涌动!”
“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控制住一个曾经连小孩子的心脏都要吃的怪异!”
巍帝说得掷地有声,浑若战鼓雷鸣,吓得宋崎当场就呆住了。
他怔怔的看着巍帝发火,被他黑沉沉的脸色惊得张口结舌:“我当时就想着如果花怜作恶,我自然会杀她……没想那么多。”
“怎么杀?靠鹤空还是靠你哥?”巍帝怒极反笑:“在你决定保她前,你怎么就不能多想想?”
“你哥虽然在上京风光无限,但有多少人在背后仰望着他的风光,就有多少人想要踩着他的尸骨往上爬!”
宋崎本想说不是还有您么,您作为大巍最高的掌权人,如果能坚定站在我哥背后,谁又能将他拉下去?
然而话还没有出口,他便惊觉自己错得离谱。
“是我错了。”宋崎低垂着头颅,恹恹的说。
巍帝冷眼看他:“错在哪里?”
宋崎道:“错在滥用特权,错在人言可畏,错在没有考虑清楚所有,将我哥纳入了危险之中。”
巍帝恨铁不成钢道:“你的确错了,但你并不是错在滥用特权,无论千秋万代,文明的外衣披得如何美好,但这世界内在依然逃不过弱肉强食,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有特权。”
宋崎:“我记得您曾经说过,您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圣人,也不会用圣人的道德标准来禁锢自己,为了达成的目地,您会让所有的东西都让步……所以……您并不会厌恶滥用特权的人?”
巍帝:“如果两国交战时,一个男人杀了人,凶手是个名副其实的武器专家,用特权赦免凶手,凶手便能制造出一件威力极大的武器,可凭他占领数座城池,让敌国战线往后退数公里,你会用特权赦免这个凶手吗?”
宋崎:“会。”
巍帝:“如果被害者是己国最著名的农业专家呢?”
“在他被杀死前,他手里有一项可使已国人口免受饥荒困扰的项目研究即将完成,但因为凶手杀死了农业专家,直接导致这项研究无疾而终。”
“百姓知道农业专家的死亡而群情激愤,不杀凶手不足以平民愤,这时你还会赦免凶手吗?”
宋崎沉默。
巍帝看着宋崎无言以对,似在认真听他教诲,心里有些高兴,语气却变得淡了起来。
巍帝道:“二郎,你也不是错在人言可畏。”
“人言可畏,那是因为说话的人背后有能威胁到你的东西,没有威胁的人言,只会是无用的喧闹……”
“你犯的第一个错误,是错在当你还不够强时救了花怜,却想要让你哥兜底。”
“如今宋府虽然权势滔天,威风凛凛,但在这上京城里,有青云门数百年传承,有弥祖庙乃是天下巫人的圣地。”
“上京城外,有晋国、有西秦,有十巫,有其他天选者……而宋九思有你这个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