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轻笑了一声,大概是太困了,她难得没有怼回去,而是问:“你恨他们吗?”
湛钧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苏安会问这种问题。
“谈不上恨,”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无非是价值观的冲突,没有办法调和,也只好眼不见心不烦。但确实曾经怨过。”
“怨他们拿你当工具吗?”苏安转过身,想将自己的头发扯回来,手指却被湛钧勾住。
“嗯。”湛钧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就不一样了,他们不把我当工具,只把我当玩具。”苏安的语气是戏谑的,是自嘲的,也是苦涩的。
“那你恨他们吗?”湛钧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苏安轻轻摇了摇头:“其实并没有多少怨恨,因为如果不是出生在这个家庭,我可能不会有机会接触舞蹈,不会有现在的眼界。或许你会觉得我是圣母,但事实是,人只靠怨恨是活不下去的。”
湛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着,做苏安唯一的,也是最忠实的听众。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度这么抗拒和你在一起吗?”苏安问。
“为什么?”
“我觉得我们太像了,就像是同向的磁极互斥,太相似的人总归是不合适的。”
片刻的沉默过后,湛钧说道:“你看过柏拉图的《会饮篇》吗?里面讲到了一个希腊神话,神对人降下惩罚,将每个人都劈成两半,每个被劈开的一半都永远在找寻另一半,只要找到才能解开诅咒。”[1]
“所以,或许正因为我们相像,才是适合彼此的另一半。”
湛钧说完,在清幽的月色中看向苏安,但苏安已然睡熟,她的呼吸绵长又安稳,显然是困极了。
月色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苏安的安睡的侧颜上,她的神情是如此温柔且平静,好似沐浴在温暖的泉水中。
透过这温柔的面庞,湛钧好像一眼看尽了这七年多的时光。
当年,父母递给他的照片上,苏安的神情也是温柔的,脆弱的,让人想欺凌、想毁坏、想破坏这份淡漠,想看她委屈流泪、甚至……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喜欢这样的气质,因为见到了鲜活的、锋利的、野蛮生长的苏安后他才沦陷至此。
可如今,他又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他为这个转变感到安心。
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单纯沉溺于她的容貌了,而当他走过灵魂回归皮囊后,他觉得自己的爱并不变得浅薄,而是愈发完整。
剥离了痛和沉迷之间无休止的拉扯,也不再沉沦于过去。
如此,他终于可以单纯地爱她了。
他将苏安压在身下的手轻轻移出来,攥在自己的掌心。
在这一刻,湛钧的心被从未体验过的兴奋感占满了,就连苏安的结果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他爱她,脱离了激素和冲动的控制,爱得纯粹、热烈,又永恒。
*
次日,苏安醒来时,湛钧已经不在身边。
昨夜她睡得很好,从未有过的睡眠质量让她不用熬到凌晨也一觉睡到太阳高悬。
湛钧已经离开了。
他的睡衣整齐地叠放在床头,好像在告诉苏安,昨夜的一切并非一场梦。
手机上,最新一条消息是三个多小时前湛钧发来的。
【我去一趟G市,你出差回来我去接你。】
苏安拉开窗帘,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
她睡得好,只觉得心情大好,连带着之前的不快也一扫而空。
苏安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终于有心思打开了半年前Steam夏促时买的一堆游戏,挑了其中一个宠幸。
时间一晃而过就到黄昏,苏安打了一天游戏,看到太阳落山才觉得饥肠辘辘。
她叫了外卖就又沉浸在游戏中,门铃响起时她以为是外卖便拉开门。只见,门前站着的是狼狈的孟南露。
“这是怎么了……”苏安上下看看,试探地问,“离家出走?”
她记得孟南露要在家里过完正月十五才回来,怎么会大年初二就回来了。
“跟我爸妈吵架了。”孟南露把行李扔到一旁,气冲冲往沙发上一坐。
“怎么了这是?”苏安跟着她坐下,“被催婚了?”
“还不是那个傻逼费成业!他突然跑我家去说是我男朋友。”
苏安拆了一袋孟南露囤货的薯片,咔嚓咔嚓嚼着,出两个耳朵听八卦:“那为啥跟爸妈吵架?”
“他们……他们说我不要脸。”
孟南露不觉得难过,此时生气大过了悲伤。
苏安吃了半包薯片,擦了擦手,说道:“不过你本来不就是拿当他工具人吗?怎么突然这么认真?”
“我也不知道,”孟南露敷衍过去,拿过剩下的薯片,把薯片咬出了吃人的力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没有道德啊?不是真的喜欢他还要答应他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