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久没有刮胡子了?三天,又或是更久?
那个家里充满了苏安的东西和苏安的气息。
尤其是浴室,苏安留在那里的洗面奶,泵头有些坏了,时不时吐出一些绵密的泡沫。她用过的毛巾上挂着一根她卷曲的长发,湛钧没有动,任凭它挂在那里……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湛钧不知道他该不该相信宿命。但此刻,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成形,疯狂地想要破土而出——或许……或许他和苏安确是无缘?
这时,湛依依等久了,不耐烦地拉他:“好了,快点回去吧,下次再来就是了。”
“下次?”湛钧的浑身一震,像是听到了什么震惊的话语。
湛依依噘着嘴:“下次你能不能跑快点啊!”
下次?下次跑快点?
湛依依稚嫩的童声却如同一道惊雷在湛钧心里响起,击碎他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伪装。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分明是他下定决心要追回苏安,却也是他在畏缩不前。分明是他,听到苏安的任何一点消息都会如坐针毡,却也是他,因为一段不清不楚的绯闻就退缩。
他无比确信,他和苏安的纠葛,就是从六年前开始的。
否则为何每次涉及苏安的事,都会让他变回六年前那个他最厌恶的自己——优柔寡断,自怨自艾,渴望被认可,却又封闭在亲手筑起的牢笼里。
这六年,他以为自己已然蜕变,过去的他只存在于回忆里。他曾毫不犹豫地投出五亿的项目,他曾不留情面地拒绝无数个收购意向,他曾果决地推却家里的帮助。
——但他甚至没有办法坚定地走上这两级楼梯。
他沉默地转身离开,湛依依也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
下楼时,他突然问湛依依:“依依,你觉得苏安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湛依依想都不想就回答:“她是特别好的人啊,当然如果能当我的嫂子就更好了。”
对她幼稚的安慰,湛钧没能笑得出来:“那你觉得,如果我做了错事,她会原谅我吗?”
湛依依抱着手臂,无论是姿势还是口吻,都像个小大人。
“拜托哎,”她说着电视剧里学来的台湾腔,“你确定连小孩子的意见都要问吗?”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该学着独立行走了。”她踮起脚,勉强拍了拍湛钧的肩膀。
湛钧低头看着她,勉强勾了勾嘴角,却如此不自然。
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苏安从走廊的另一端缓缓走出来。
她望着湛钧离开的方向,表情若无其事,但心脏处却一阵阵发紧。
她站在湛钧曾驻足的地方,镜子还在那里,镜中的人也同样孤单。
她点开和舞室老板的对话框:【姐,今天变奏排练结课了,以后我还是先不排周末的课了。】
*
当放下一切,专注在某件事上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一眨眼,又是半个月过去,B市已然迈入了秋天。
一场小感冒后,苏安将衣柜换了季,又添置了些许衣服。总有些衣服,经过一年再看,就显得款式老旧设计幼稚。
苏安打包了一包衣服扔进捐衣箱,借着这个机会,将家里彻彻底底收拾了一番,扔掉了不少没用的旧物。
她扔东西的时候毫不犹豫,让孟南露这个囤积癖晚期患者差点晕了过去。
苏安则毫不客气地嘲讽她:“你家现在还只是能办坡面障碍赛,再堆下去都能办攀岩世界杯了。”
冬冷夏热的小公寓,迎来了为数不多几天舒服的日子。
孟南露在飘窗上铺了毛绒绒的毯子,买了精致的法式餐具,烤了软乎乎的司康饼,配上红茶,坐在飘窗喝下午茶——当然是在苏安家里。
孟南露的毕业作品终于磕磕绊绊地建组了,资金来源有是给柳珊珊拍照的报酬,苏安“出资入股”的几万块钱。当然,苏安出资时没觉得能分到红。
演员都是同校表演系的学生,青涩但便宜。编剧导演美术道具场务都是她一个人,最烧钱的拍摄场地问题也被她搞定了,她在远郊租了一个两室的公寓,两个房间搭出来两个场景,室外的戏一律用实景。
她的同班同学大部分家境都还不错,寒酸成她这样的并不多见。
但即便条件艰难,孟南露依旧对未来充满期待和信心。
“我绝对让你赚到钱!”孟南露一口干掉杯里的红茶,豪放如同在梁山喝结义酒,“信我,姐妹。”
*
直到借到申信事务所HR的电话,苏安才想起来,她还没在上家公司办完离职手续。
离职有一个月的通知期,她剩下的调休和年假都不少,因此通知期里她交接好工作就没再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