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再说下去。
仅是稍稍忆起那日燕饶的绝望和无助,祝云梨心头都会涌上强烈的不忍。
她不想再看见那样的他了。
燕饶眼神黯淡,喃喃道:“无论是早知道还是晚知道,于我而言,没有分别。我本就不该来这世上一趟,现而今……是想死也不能够。”
“非你之过。”祝云梨眸色沉沉,“你只是魔尊野心下的牺牲品。”
燕饶抿唇不语。
半晌,他才道:“若我当真为体内厄劫玉所控制,还请仙子莫要留情,将我斩杀。”
祝云梨皱眉:“你……”
才说出一个字,又被燕饶打断:“我不希望自己手上沾染血污,即使到那时,我已不再是我。”
他不知想到什么,眼中洇起了水雾,却异常坚定:“如此,也算没有违了仙子的命令,守好一颗道心。”
“你可是知道了什么?”祝云梨盯着他,眉头紧皱。
今日的燕饶,不太寻常。
“魔尊既说你杀不得,你又为何要说这些话?”
燕饶似是腰背有些发酸,稍微挺了挺背,坐直了些。
“现如今杀不得,不代表永远杀不得。我原先不知脑中这些莫名的预感从何而来,又是指向何事……现下知晓了厄劫玉的存在,我才敢确认,这些预感,乃是和厄神有关。”
“厄劫玉种在我体内,厄神灵识亦是寄生于我的识海,它有何弱点,我能隐隐感知,甚至在它尚未成长完全时加以控制。这便是当初它为何拼命阻止我结丹的原因。”
他眼底藏着讥讽,继续道:“魔尊所言,不过是历代魔尊口口相传,难免有所偏误。或者说,他所言本就真假参半,是为了让仙门有所忌惮。”
祝云梨默然听着。
“厄神并非杀不死。我们完全可以待它接管我的识海,吞噬我的意识,将我的全部据为己有之后……”
他顿了顿,看向祝云梨。
祝云梨竟从他的面上看出了几分快意,或者说,是疯狂。
燕饶顶着祝云梨的目光,轻轻抓起她的右手,放在自己心口处。
“由仙子持剑,将我这里捅个对穿。”他自顾自说道,“只要仙盟将我牢牢困着,让魔尊无法将我劫走。这件事,定然不难做成……如此岂非皆大欢喜?”
他语速略快,一口气把话说完的时候,只觉酣畅淋漓。
全然不曾注意到眼前人稍变了脸色。
祝云梨的掌心贴着他的心口,能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他的胸膛正随着他的呼吸而轻微起伏,温度隔着布料传到祝云梨掌心,微微发热。
若他的心不再跳动,她是不是也不会再从这处感受到任何温度?
燕饶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指节分明,修长白皙。她盯着那只手看,蓦然想起,距离上次燕饶用这双好看的手为她研墨,竟已过了许久。
祝云梨抽出自己的手,指尖轻颤。
“我知道了。”
燕饶嘴角浮起一抹浅笑:“谢仙子成全。”
他放在自己心口处的手也缓缓垂下,牵带着锁仙链又一阵响。
“过些日子,我须得带领年轻一代弟子去西北地历练。”祝云梨压下心头异样的情绪,嘱咐道,“若我未能过来,你也要好好用饭,莫要再任性。”
“是。”燕饶笑着看她,“能见到仙子,我已满足了。”
“你的伤恢复得如何了?”祝云梨的目光落在他右边肩膀处。
燕饶耸耸右肩:“好多了,这几日都没怎么疼过。”
“那便好。”
“仙子,阿落它现在怎么样?许久未见,也不知它有没有长大一些。”
自那日下山迎战,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这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枉费它在醉仙谷中一眼认定他,同他签订了灵契。
他这个主人当得忒不称职。
祝云梨望着他,轻声道:“阿落很好,也很想你。”
“仙子可有办法解了这灵契?”燕饶看着自己的右手食指,稍一运起灵力,那枚小巧的符印便现于指尖。
“我同你说过,此契无解。”
燕饶消去那枚符印,苦笑一声:“我只是心存侥幸。”
祝云梨暗叹口气:“阿落不日将要修成人形,我寻了机会带它来见你。”
燕饶愣了会儿,低声道:“还是……不了吧。”
待他身死魂消,正好放它自由。此后天地广阔,便由阿落自己去闯。
“仙子。”他默了默,“我兄长可有再送信来?”
祝云梨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燕饶知晓她的意思,心头泛起酸涩:“我知道了。”
“他会没事的。”祝云梨斩钉截铁道,“你放心。”
只是个中缘由,说出来未免太过残忍——燕珏对魔尊而言,尚有用来要挟燕饶的价值,魔界不会轻易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