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言语及自称,江遇宛心下几番思绪。
当今陛下膝下唯四女,嫡长女、庶长女皆已出嫁,三女早夭,四女如今尚在襁褓。
既然非陛下之女,便知眼前这位“公主”乃是昨日赴京的、从禹州来的福清公主。
说起禹州,少不得要说闻名一方的宁王。他乃是先帝同胞弟,小了先帝十多岁,却与先帝兄弟情深,为兄长大业,自年少封王起便镇守禹州,甚少回京。
禹州位于南昭最西,常年受西边小族蛮人骚扰,西境干旱,多山地、大漠。而蛮人狡诈,擅躲藏喜抢掠,宁王与之抗衡数十年,虽将其阻挡在禹州城关,却难以制其根本。
数年前,宁王世子遭蛮人埋伏,与部下困于沙漠数十日,生生渴死于内,捐生殉国,是顶顶忠烈之将,其夫人林氏闻此噩耗也撒手人寰,独留一对可怜的兄妹。
而那对兄妹中的哥哥被陛下封作世子,妹妹更被破格封作了公主。
其二人际遇便似极了朝阳郡主。
思及此,江遇宛叹了一息,对她福身行了个礼,唇边勾起一个温柔的笑,问她:
“公主为何认得我?”
沈燕珺抿唇,想说她曾听哥哥提起过朔州的小江都王,这位王爷极其疼爱长姐的遗孤,那位郡主生的十分漂亮,却有重疾在身。
这不就对上了吗?
且她受邀来赴宴,适才在阁楼已经见了许多位盛京排的上号的贵女们,不过她嫌麻烦,才找借口推脱下楼。
眼前这个姐姐生的这样好看,脸色却苍白至极,能让她想起天上那轮皎洁的月亮以及哥哥身上披着的雪白狐裘。
想起她的哥哥,她很是骄傲。
她哥哥自小便身子弱,受不得凉气,常常裹着厚重的狐裘,哥哥虽不能上马定乾坤,却也有很大的本事,多次杀的西蛮人铩羽而归,更生了张令人见之难忘的俊俏颜。
禹州的百姓爱戴他,常说哥哥那是病态三分,也难掩的天神风姿。
她想这句话用来形容眼前的姐姐,恰如其分。
沈燕珺眼睛转了转:“那你又为何认得我......本公主?”
她卡了一下,实因在禹州时,她从不用这般高高在上的自称,可哥哥跟她说过,他不在时若遇上什么难缠的人,纵然心中害怕,面上却不可显露半分。
如今虽未遇上过什么恶人,眼前这个漂亮的姐姐更不可能是恶人,可她自来京的路上便决心——要摆出自己公主的身份,让恶人知难而退。
虽然这道无比尊贵的身份,是用她爹爹的命换来的。
想起她爹爹,她又有些难过。
她从小依赖兄长,不知父亲是什么样子,却可从禹州人人相传的故事中窥见一斑,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沈燕珺想了这么多,便也没听清姐姐的话,只看见那张白玉面上唯一的嫣红,上下动了动。
但她不是个计较的性子,高高兴兴地冲姐姐笑了笑,便要从腰间挂着的一串坠饰中扯下一个红色的锦囊,迅速塞进了姐姐手里。
“这个是我哥哥为我求的平安符,送给你。”
小姑娘杏眸水润,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两腮有浅浅的梨涡,纯洁温软。
江遇宛被这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眼眉间露出细微的笑意,连同心也软了下去,回过神刚要说话,便见那小姑娘已经风风火火地踏出了门。
她摇头一笑,回过头吩咐身后的白术将那锦囊妥帖收下,心里盘算着如何回礼。
......
阁楼雅间之内,已坐了许多小娘子,莺莺燕燕之语不绝于耳。
江遇宛低敛着眼睫,与那些女郎们寒暄了一番,便径自落座。
她进来时,屋内虽安静了一瞬,到底都是年纪尚浅的小娘子,不一会儿便又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江尔容不知去做什么了,一大清早便没了踪影,这屋里又大多都是一些生面孔,江遇宛揉了揉额心,一张瓷白清透的面庞有些郁郁。
旁边的女郎们实在喜爱她这张惊鸿面,本欲同她攀谈,见她没有交谈的兴趣,也歇了心思,转而与其他人说起话来。
江遇宛低敛着眼睫,沉默听着。
有人挑起了话头:“福清公主昨日来京,陛下和太后不仅亲至宫门接见,更为她办了场声势浩大的洗尘宴,足见有多重视她。”
旁人接话:“宁王虽甚少回京,可我听说昔日的宁王世子小时候在京常住,还做过陛下的伴读,与陛下感情十分亲厚,福清公主是世子骨血,世子又......陛下待她与旁人不同些也属人之常情。”
有位年纪不大的姑娘压低声音道:“何止?此番赏月宴便是皇后娘娘交代下来的,让穆家姐姐带着公主在京城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