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低吟的歌声从雄性海息们的口中缓缓逸出。
“丛林的子民背叛神,
深海的子民重塑神。
他同你狡辩,
他同你收敛,
你在他面前像个瞽者。
就让他的子民成为你的牲祭,
你复活的晚宴,
我崇高的阿戈尔。”
钟易一怔,这歌词内容他无比熟悉。
他想起来,之前还在节目中时,他曾做过一个深沉的梦,而在梦中,他鼻腔充斥着大量海水的腥味,在耳旁,响起的正是这支祭歌。
倏然,观众们从两旁旋绕而上,将中间扮演神灵的海耶拿围绕起来。海息列成两队,他们划出长长的轨迹,变为两道旋转纠缠的水流,生成轻缓的旋涡。
每只海息们的面上都带着幸福的微笑,他们摆动尾鳍,抬起上半身,向他们的神灵表达爱意。
色泽鲜艳的鳞片像是深海里闪烁的霓虹,在海息的栖居地聚集发光。
钟易也朝最中心的费谢尔望去。
费谢尔漠然地无视身边环绕的海息们,他向钟易看过来,露出陌生的表情。
钟易心头一跳,他发觉费谢尔好像变了,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道目光无比平静,如一汪清泉,风无法驱动他的心池,吹不起半点涟漪。
费谢尔与他错过视线,抬起头,向上看去,露出百无聊赖的模样,仿佛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钟易皱着眉头,他在集体游动的海息看见诺亚和艾利克,他俩像是尽职的仆从,跟在费谢尔左右。
诺亚依旧是那副冷漠脸,他纯黑色的鳞甲光滑油亮,呈现出一种锋利的冷光。艾利克甩动了一下他灰褐色的鱼尾,面朝钟亦,陪着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
宴会的尾声,是一场例行的游戏。
海息们在巨大的海草丛林中嬉闹着,借着茂密硕大的细长叶片掩护,一只海息覆了眼,凭声捉着躲藏起来的海息们。
钟易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这样惬意的场面。
但实际上,他也只在年少时期的读过的书中见过,那时候地球上还从事着农业生产,有着大片大片的作物。
那些生命力充沛的作物,齐刷刷生长成绿色的海,生命荡出去,引着不甘寂寞的人钻入其中,一道身影先躲起来,另一道身影如约而至。那田地或许是麦田,或许是玉米地,或许是高粱地,不管它是什么,它在日头最盛的时候,在浅云遮月的时候,高杆儿作物顶头晃荡起来,就像晃荡着一根芦苇,或者晃荡着一根海草。
一条鱼尾鳞片像是孔雀蓝宝石的雄性海息,在躲避追逐中,不小心撞上身后的海草,海草猛力摇晃着,朝一个方向甩头,拉到极限了,又折反回另一个方向。
在这根海草晃荡的空隙,钟易看见角落里的费谢尔,规规矩矩地坐在珊瑚礁上,手搭在自己的尾巴上。装扮神明的妆容没卸除干净,唇上残留了点颜色。
深海里光线不盛,钟易眼底的亮光忽隐忽现,看不出任何情绪。
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偏生嘴还红着。
钟易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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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过后。
新来的海耶拿们要去自己的住处。
祭司带队,他们在海底村落一块游着。
穿过巷子,路过阁楼,在经过一艘庞大的轮船时,祭司给他们说,这是两百年前,第一艘虫族给他们运输海耶拿的船,有纪念意义。
费谢尔落在队伍最尾端,他抬头看了一眼纤细的桅杆,上面挂的海草几乎织成一面旗帜,顺着水流左右飘摇。
他望着那旗帜发了呆,与队伍分开了点,朝船漆斑驳的巨轮游去,伸出手,抚摸镀在上面的文字。
“主神星号”。
费谢尔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队伍已经走远了。
正当他摆动尾鳍想追上去的时候,一道强悍的力量突然挟住他的手腕,将他朝船舱深处拖去。
“放开我!”
“嘘。”
费谢尔的嘴被一只温度很高的手捂住,他被按在舱室墙壁上,身前紧贴着另一个温热强硬的身躯,他颤了颤眼皮,一瞬间慌了。
船舱玻璃很脏,盖满了泥污,外面微弱的光晕透进来,黑洞洞的船舱里,只有一点朦胧的光,勉强照亮他眼前的这一片区域。
费谢尔感觉到那只捂住他嘴的手放了下来,没有离开太远,而是紧接着放到了他的腰上,就在他胯骨的位置轻轻搭着。
“你是谁?”费谢尔认不出这张脸,这是个陌生的黑发青年。
“你忘记我了?”
黑发青年听闻他这么说,浅笑了一下,眼底黑沉沉的。另一只手伸上来,捏住了他的耳垂。
费谢尔只感觉被捏住的耳垂快要灼烧起来了,他瑟缩了一下,盯着青年许久,可还是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