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之前,刚刚接下任务的时候,楚真真就听说过神魂罚。
这是天道用于胁迫她的手段,他说,如果不好好完成任务,他作为天道,随时有权利对她降下神魂罚。
楚真真当时并不以为意。不过就是模拟撕裂神魂的苦楚罢了,熬过去就好了。
就算触发了,她下次还敢。
直到她真正经受神魂罚,疼得崩溃大哭时,才知道神魂罚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受得起的。
梦境进展到这里,楚真真头脑当中才后知后觉的酝酿出了一点惧意。
她怔怔地望着面前飘飞的雪,背脊贴着崎岖冰冷的石面,很有些恍然。
她一点也不想再经受这样的疼了。妖毒花已经让她头脑昏沉、骨髓刺痛,而今还要生生受一道神魂罚。
楚真真茫然地睁着双眼,因害怕接下来要经受的疼痛而微微战栗着。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样子的孽,竟然要重回两百年前,再受一次神魂罚啊?!
被没顶的疼痛淹没时,楚真真眼瞳空茫了一瞬。
太疼了,她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人体在剧烈的疼痛之下,会暂时失去知觉。而天道的神魂罚不同,无论你再疼,这具身体都不会对疼痛丧失分毫的感知。
天道施罚,痛苦直接加诸于神魂之上。
楚真真整个人颤抖起来。她滚在雪地上,死死咬着牙,才能抑住喉间将要溢出的痛呼。与此同时,泪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自眼眶中奔涌而出。
灼热的泪滴落在雪上,融出微小的孔洞,又很快被簌簌的落雪掩去。
楚真真背脊绷直,双眼红得像兔子。
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轰然漫开,楚真真声音嘶哑地哭起来。她哭得很用力,越哭,身体抖索得就越厉害。
她的神智几乎要在这样剧烈的疼痛之中崩溃。也只有在经受这样的痛楚时,楚真真才终于明白人是多么孱弱的一种生物。
只有在真正疼得无法忍受的时候,她才会像溺水的失足者一样,偏执地想要抓住什么。
任何东西都好,只要不那么痛就好。
她想师父,想师门,想家,想一切曾经带给过她温情的东西。
楚真真双眼模糊,蜷缩作一团,手却惘然地前伸,五指空虚地握着。
肝胆俱裂之时,很突然地,她哽咽地抽出一口气。
也正是这一口气,令她嗅闻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一股清浅的桂香顺着她的鼻腔,渗进她宛如被撕裂般的骨髓之中。
楚真真发着抖,眼泪不住地流下,伸手抱住了眼前模糊的一片白。
她不知道眼前是什么人,她只知道她很疼。两百年前疼,两百年后依然疼。
她好像从来没有长大,她的神魂脆薄得像一张纸,只要轻轻一触,就会碎裂成片。
近处,阮辽长长的眼睫垂落。仙君修长白皙的手抚上少女的脊背,很缓慢又很轻地摩挲着。
他被楚真真死死抱在怀里。楚真真的怀抱几乎像某种钳制,紧得他吐息都有些困难。
然而阮辽并没有半分挣动。他只是很轻地去抚她的背,而后将浑身的力道和真元卸下,使身体和骨骼接近最柔软的状态。
他又伸出一只手,擦去她眼下源源不绝的泪。
那只手却忽然被抓住。楚真真的眼泪仍然不住地往下流,却声音发颤地问道:“你是谁?”
在两百年前,她受神魂罚时,并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人。
阮辽没有说话。他轻轻将手抽开,轻怜地揩去她眼下的泪。
见人不回答,楚真真也没有再问。她只是将怀里的人越抱越紧,一边抱一边哑着嗓子哭,双臂不休地颤抖着。
仙君任她抱着,在少女抽噎得喘不过气时,慢慢地回拥住她。
楚真真终于听见一句低哑的声音。
“可以一直哭。”
“……对不起。”
在少女看不见的身后,阮辽的手亦在微颤。
那时候,他不知道真真这样难受。
他愿意化作一朵云,被她糅进骨血。
第38章 鲜活
◎唯独对上他时,她总要叹气。◎
醒来的时候, 楚真真眼前仍旧是一片模糊。梦中带出来的泪水犹然盈在眼眶,她努力眨了一下眼睛,将目中的迷蒙眨去。
视野中显现出一个熟悉的轮廓。少年朗朗眉目赫然, 楚真真有一瞬间的怔愣。
是明秋色的脸容。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木然,眼中神色不明。
见楚真真看他,明秋色冷冷地将眼垂下。
楚真真顺着明秋色的目光看下去,而后惊悚地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抓上了明秋色的肩,肩头衣料褶皱, 显出分明的指痕。
“抓够了没有?楚、真、真。”明秋色咬着牙, 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