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宁听凑上前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明秋色。
楚真真被她的骤然贴近惊了一霎,她退后一步,压低嗓音问道:“什么意思?”
面容精致的少女挑起唇,她弯起眉眼笑时,因病态而显得苍白的脸便光华夺目起来。
“才觉醒的念力吗?果真如此,那你不会用倒也正常。”
宁听笑容不变。她抬起手,腕上细小精致的金铃颤颤晃动着,侧目瞧时,烁烁的金光刺目而炫丽。
“帮我试个阵,我教你用念力如何?修为绝顶的,化神期仙子。”
*
心口缚魂石泛起热度的一瞬,阮辽缓缓睁开眼。分明是端坐姿态,他的襟领却是松散微敞的,若有人在此看,便会一眼瞧见内里风光。
他已经等了整整一日。期间,他既不演算,也不作窥探,只是如一个寻常等候道侣归家的修士一样,一面盘坐修炼,一面静静地等。
时至今日,他方才领悟真真所说的话。
她让自己不要算。她说,事事演算事事预知,会变得很没意思。
确是如此。这一日的等待,阮辽知晓了其间意味。
他不知道她会在何时归来,故而每一刻的等待都是缠绵。
这样的煎熬和期待,并不是第一次。早在两百年前,他便开始了无望而漫长的等待。
那时候的等,是惊惧,是磋磨,是求之不得的夜夜梦回。
但今时不同。昔日幻影变得触之可即,他盼望她归来,在日暮黄昏中,少女眉眼倦怠地推门,没什么耐性地嚷嚷说累,说好饿,想要吃点好吃的东西。
反复想了太多次,阮辽也失了修炼的心思。他取来铜镜,仔细端详着镜中人的模样,而后轻轻扯散襟口,露出修长流畅的颈和锁骨。
他垂眼瞧着自己松散的衣,觉得这是有些下作的手段。
这不该是一个仙君所为。
但有些事是没奈何的。他想要真真的眼光流连在自己身上,就须得这样做。
壁上的灵力日晷缓慢地转动着。阮辽感受着胸口的热意,目光落在灵力日晷上。
已是日暮,平常真真都会在这个时候归来。
缚魂石的波动,代表着子石佩戴者神魂的震颤。
但按理来说,一段归家的路途,怎么也不至于让人神魂震动。
阮辽眼睫颤了一颤。他指节微微蜷起时,天演盘已出现在他掌中。
不知为何,触上天演盘的一刻,他有些怕。
他太害怕真真出事。
算这一卦的速度比他想象当中的要快许多。缘因这不是什么过于复杂之事,算出来所花费的时间便也没有多长。
一切平安。
阮辽的脸却乍然变得雪白。
他将盘上铜莲拨开,指上灵力潺潺,有关于楚真真的画面便缓缓出现在半空之中。
半空中,荧光泛泛的画面里,赫然是少女和少年依偎的和美场景。
明秋色神色紧绷,眼底泛着暗红。而楚真真低垂眼睫,模样极珍重地握住他的手,话音轻轻地说着安抚的话。
阮辽目光凝在这幅近乎定格的画面上,眼一眨不眨地瞧着。
他仿佛也被这样的场面所打动,鸦青色的眼瞳巍巍颤动起来,如涟漪未静的潭。
少年时曾饱受心障折磨的阮辽,而今一眼便能看出,明秋色心障初生。
他想起来从前自己年岁尚幼的时候,还住在马厩旁的下人房里的时候,少女不经意路过,看见了抱膝坐在房门的他。
时雨春风,隆然化雪。
小阮辽不明白楚真真为何这样青睐他,正如他不明白昔日温情的娘为何对他这样冷厉。
关乎世间的情,他从来懵懂。
于是在后来的时日里,他频频地探。他害怕温存稍纵即逝,所以一次次用疏离和漠然去验证人心的虚实。
时至今日,方知错谬。
少时所做的一切,都在亲手将心上人推得更远。
身为天演仙君,阮辽深知万事万物皆有因由。而他与楚真真的因果,原本该是和美的。
仙君脸容清冷如旧,目底却泛着一泊化不去的苍白凉意。
他只是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身上凌乱的衣衫在明灭的灯下显得可鄙。
不知过了多久,阮辽才好似回过神来。天演盘映射的画面已然消散,满室唯余颓然的静寂。
他起身,任松垮的襟领散落。如墨的鬓发垂落两颊,愈发衬得他面容洁白如雪,气度清寂。
——假如忽略他身周溢散的散乱灵气的话。
他再一次控制不住地用了邪术。
真真原就魔气侵体,想要入她的识海,对阮辽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仅仅入她的识海是不够的。他需要一个明确的情境,来确认真真对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