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么?
谢青唇角微扬,对车夫压低声音:“归府吧。”
他轻手轻脚坐定,任沈香没防备,扑通栽倒他的膝上。
“傻娘子。”哑然失笑。
谢青怕她磕疼了,用掌心护着沈香的鬓边,半壁面具、锐利的簪子,均被夫婿顺手拆解下来了。
说来好笑,醒时不让沈香靠近,待小妻子睡熟了,又千万分想亲。
谢青还是遵从本心,垂首,于小娘子睡到酡红的脸侧,落下一吻。
抵达府上,已是深夜。
设晚宴前,谢青把小舟唤至庭院中。
今日沈香遇难一事,谢家臣早早知道消息。他们忧心小舟护主不力会被谢青责罚,可没尊长的传召,他们又不敢冒进上前说情。
免得被谢青视为大不敬,罚小舟更重。
接着,不知谁踹了人群里的阿景一脚,害他险些双膝跪地。
阿景回头,怒:“哪个鳖孙踢我?”
谢贺叹气:“快去找小夫人,求她来保小舟。”
谢贺是看着小舟长大的,他知道这个孩子多实心眼,若尊长执意要罚她,即便是断手断脚,她也会抽刀自戕。
她没有心肠,忠也是愚忠。
闻言,阿景忙闯入后宅,拍门,闹醒了沈香。
“小夫人,江湖救急!求您救救小舟!”
“我马上来!”沈香趿着鞋下地,发髻都没梳,散着发奔出门去。一面跑,她一面捞随风晃荡的银红色披帛,劝阿景,“慢慢说,别着急。夫君在哪儿?”
“在隔壁拾景院。”阿景气喘吁吁,“小舟今日没护住您,尊长、尊长想罚小舟。”
听得这话,沈香蹙眉。她是知道谢青御下多凶残,平白无故就能废人筋骨,今天小舟险些铸下大错,怕是连命都难保了。
思及至此,沈香的步伐不由加快许多。
小舟不能有事。
好不容易赶到了庭院,俊逸的郎君刚落坐花树下,斟好两杯酒。
而他的靴前,小舟单膝跪地,俯首听命。
见是沈香来了,谢青冷峻的眉眼顷刻间春风化雨,柔和不少。
他朝她伸手:“小香,来。”
沈香咬了下唇,小心翼翼搭上夫君的掌心。她尽量不触怒他,用轻描淡写的语调,问:“夫君是在这儿饮酒赏花吗?”
装聋卖傻的伎俩,谢青不接,只笑不语。
沈香没辙儿,开门见山:“您是想罚小舟吗?”
谢青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下属,怜惜地抚了抚沈香的脸——“小香不喜见血气吧?”
“是,我不喜欢。”
夫君忽然发问,沈香听出他话中有周旋余地,忙不迭点头。
“既如此……”谢青犯了难,他冷冰冰地盯着小舟,“面前这两杯酒,你自个儿挑一杯饮下。其中一盏,我添了鸠毒,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给你一个痛快。”
小舟很看重沈香,今日的确是她疏忽,险些害了小夫人的性命。
既做错事了,理应受罚。
“属下领命。”
沈香听得目瞪口呆,一个疯,一个傻,凑一块儿真是要命。
就在小舟伸手取酒杯的时刻,沈香打翻了这些酒器。
“小夫人?”小舟蹙眉。
“不能喝!”沈香呵斥。
小舟不动。
“来我这儿!”沈香蛮横地把她拉到身后。
小舟:“您不必为了我,和尊长发生口角。”
“你不要说话!”沈香呵斥小妹。
她张开双臂,挡在谢青面前,固执地护住小娘子。
这般护崽子,仿佛谢青是洪水猛兽。
郎君不悦,凤眸里带了一丝冷意。
他嗤了一声:“小香不要拦为夫调教这一批刁奴。”
“夫君!”沈香紧抿红唇,“您说过,谢家臣是我的奴,所有人唯我马首是瞻。”
“嗯?”
“我既是他们的主子,那他们的命就该由我发落!”沈香坚毅地仰首,“我要保他们……您说了不算!”
“是么?”谢青像是听到了一桩有意思的事,他笑容逐渐灿烂,教人辨不清内里情愫。
是盛怒吗?还是欢愉?
郎君的城府好深,外人很难看透。
“小香想违抗我。”谢青下了定论。
沈香不愿背叛谢青的,可她不能牺牲小舟的性命。
是她一意孤行,带累小舟,全是她的错。
沈香:“对不起您,但小舟……归我。”
谢青没开腔,他只是静静地看了沈香许久。
“呵。”接着,郎君莫名哂了一声笑,闷闷的,不知是喜是悲。
谢青不再逼小舟抵命了,他起身,信步回了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