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寿嘴上道这怎么好意思,手上已经捧来了瓜果打量。
他奸猾地笑了声:“老朽也不和二娘子客气,你这油纸外包着的宝珠纹绸布,可比梨子贵重多了,想来你的家底不薄啊?”
沈香一愣,咦,这厮真是个老人精啊!
她刚要辩驳几句,就见许寿摇头晃脑偷懒去了。
待许寿走了,孙晋战战兢兢地问了沈香一句:“小香,修缮衙门一事,可是你与谢相公提的?”
“没有。”沈香茫然摇摇头,“不过前几日,好似说了一嘴,衙门里头总是落灰,天花壁板不大牢靠。”
几日前,沈香迟迟归府,正好和谢青碰了个正着。
她忙碌一整日,累得手脚发软。
甫一抬头,晚开的梨花树下,清贵的郎君提了一盏琉璃莲花灯,立于石阶上,等她归府。
夜风满袖,吹得谢青一袭宽袖长衫起皱,涟漪层叠,飘然若仙。
沈香心间欢喜,三两步跑了上去。
见状,谢青忙撂下手灯,将她抱了个满怀。郎君笑逐颜开:“小香今日好迟。”
沈香眨眨眼:“出了几桩案子,在帮干爹忙呢。”
“你发髻间怎有砂石和漆片?”郎君忧心忡忡地问了句。
听得这话,沈香急急抬手去摸乌发,果真夹杂了一点尘土,她羞涩地道:“可能是官舍年久失修,天花落了漆。”
“唔……小香受苦了。”
“啊?不辛苦,小事儿!”
……
沈香霎时想起这一桩事,小声嘟囔:“难道这笔钱是夫君的功劳?”
不管了,横竖都是她占便宜,给谢青记一桩大大功德便是了。
还没等沈香入公堂帮孙晋整理案牍,衙役小五上前来报:“孙少尹,二娘子,不好了!石龟村发生了一桩命案,村官做不了主,上报衙门,等着咱们派衙役去看看呢!”
沈香和孙晋对视一眼,她道:“孙少尹,今日劳您一人整理案宗,我跟着小五去看看。”
“好。”孙晋忧心忡忡地招呼人,“把周仵作带上,也好有个人在旁帮衬。”
“是。”沈香领命,风风火火登车,赶往石龟村。
京城乃大宁国都城,城外还围着不少小乡县。怕管辖起来太乱,市井百姓的民生琐事全推给了京兆府来管理,庙堂官吏的要案则由三法司督查。
看着是鸡毛蒜皮的庶民小事,实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总有忙不完的事,俨然一个小朝廷,府衙治理也举步维艰。若是不凑巧,一朝撞上一堆事,光是分门别类都累死个人,更别说得来一日闲暇了。
事儿闹大了,功劳被外诸司的官人们揽了去;事儿太小了,上峰又责怪京兆府无能,区区小事都办不好。
府官们夹紧尾巴做人,光是里外疏通人情就要拽掉一把头发。
故而,来了沈香这么一个能帮着做事的能人,许寿恨不得夹道相迎,又怎会在意她是不是女人家。
况且,她只拿点月俸,还不贪功名利禄呢!
这是什么?!这是京兆府行善积德多年才修到的活菩萨啊!
眼下,活菩萨又为了上峰的政绩忙碌去了。马车骨碌碌,一路驶向石龟村。
到地方,沈香下了车,端稳走进死者的院落。
还没来得及入家宅,就被一名身结五彩锦缎绦子宽大袍衫、手持三重宝莲拂尘的婆子,迎面拦了下来。
她神情肃穆,手端一碗黑狗血,呵斥:“这位小娘子莫要莽撞入内。死去的女子并非被凶徒所杀,而是前世冤亲债主索命,若你非要坏了因果,小心遭到轮回恶报!”
沈香客气地行礼:“我和周仵作乃是京兆府派来验尸的吏人,职责所在,还请老人家不要为难我等办公差。”
沈香话音刚落,朝小五使了个眼神。
小五会意,对付刁民,只能以武力恐吓。他弹出腰刀,纤薄的刃面照上神婆的脸:“老人家退步!官人办差,容不得庶民阻拦!”
“嗳!尔等愚昧,执意要触怒妖邪,怕是要遭天谴!”神婆撂下一句狠话,“若尔等不信,老身便做一回法事,让尔等瞧一瞧妖邪的能耐。”
言毕,她不顾众人阻拦,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执拂尘挥舞,另一手高举起血碗,泼上窗纸。
顷刻间,血色落下,窗纸显现出一个“滚”字!
鬼怪显灵了。
村民见状,乌泱泱跪倒了一片,祈求妖神谅解,不要降祸于家宅。
就连小五也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一时间瞠目结舌,不敢动弹。
唯有沈香抬步,走向窗纸,细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