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农门妻,孙香要来这次满月酒宴的消息,不胫而走。便是没有国子祭酒范家的请帖,官夫人们也彼此求个通融,想要赴一回宴。
好吧,孙香这个名字,乃是沈香临时取的,借了孙家的名头,改了个妥帖的名讳,反正真假压根儿无人在意。
而官夫人们对年轻有为的贵公子谢青有多眼热,那么她们对这拿捏住清贵郎君的谢夫人就有多好奇。当然,除却探究的心思,也带点不怀好意。不知天高地厚的庶人,也妄图挤入官眷圈子里,怕不是会闹出笑话!
便是谢青疼爱她,为她寻了一门小官孙家当干亲抬身价又如何呢?还不是农家女出身,不曾受高门贵女的家教熏染,定半点淑女谈吐都无。
至于要和沈香搞好关系,还是私下里拉帮结派,只谈面子情。那就得当日观望一下各家夫人的态度了。
京圈一贯如此捧高踩低,世态炎凉,没有真情可言。
沈香送谢青赴朝会,她则回府准备吃宴的见面礼。
谢青唯恐沈香遭遇不测,调走了阿景,转而让小舟换上婢女的衣裙,随身保护沈香。
沈香和小舟不算熟悉,不过她年纪和石榴差不多大,平素冷着一张脸,不爱开口。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要不是沈香指点她仿照石榴走路,定叫人瞧出端倪。
小舟虽不苟言笑,对沈香倒忠心耿耿。
就连阿景嗅到吃食味儿,不请自来,都险些没被小舟卸下一只腿。
“干!小舟你疯了?我可是自家人!”
阿景捧着削断的一截乌发,心疼呵斥。
小舟收匕首入靴,寒声:“郎主说了,若有敌袭近夫人一丈之内,便要动手。况且,夫人没有发话传召你。”
“哇,你竟觉得我是敌人吗?!你好伤我的心!”
阿景蹲树上不敢下来,蝉鸣似的滋儿哇乱叫。
沈香看了一场戏,朝树上抛了个羊腿给阿景,又转而摸了摸小舟的头,夸赞:“你做得很好。”
小舟头一次得主子家这样亲昵夸赞,眸光微怔。
为什么夸她?她只是奉命行事……
可发间软软的指触,她又不讨厌,心间似有潺潺流水涌起,软化她几近寒冰的心脏。
她又有心跳了,成了鲜活的人。
小舟看了一眼沈香,垂下眼睫,迟迟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终,沈香身边的三个侍从都收到了吃食——小舟是一匣子蜜煎;石榴是一碟杏仁酥;阿景是三个烤羊腿。
终于哄一群孩子们安静下来,沈香内心流泪:当个雨露均沾的大人,真是不容易啊。
临近傍晚,碧瓦漏过初春残阳,鸦雀歇檐,天色昏昏。
沈香出府,石榴搀她上了马车。小舟习惯飞檐走脊,本来打算蹿房行路,还没来得及跳上高树就被沈香喊住了。
小舟一愣,回头。
夕阳下,沈香撩帘,露出一张清丽可人的脸。
沈香不习惯重粉黛眉,因此,面上妆容不厚。白里透红的清水脸子,日光照耀,如花儿温婉娇艳。
她笑着朝小舟招招手:“上车,咱们一道儿坐。我知小舟武艺高强,可天天风里来雨里去,你就是铁铸的人,也会累的。”
“您……是在关心我吗?”小舟下意识问出声。
“嗯。”沈香大大方方承认了,“你和石榴年纪都小,瞧着同我小妹一般。总不能我这个阿姐坐车,倒劳累你们奔波吧?那我心里过意不去。”
“……”小舟又是不语。
不过这一回,她很听话,老实上了车。
“小舟,你也吃。”
车上,石榴朝小舟讨好一笑,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枣泥糕,邀她“同流合污”。
是沈香特许石榴在车里吃喝的,当然,若是谢青在,她可不敢这么没规矩。
小舟捏着枣泥糕,缄默不语。
其实她很早就想说了,她不爱吃甜食。
可石榴和沈香的目光殷切,她忽然不想辜负她们的期待,百般无奈,只能低头,小心地咬了一口糕。
嗯……太甜了。
小舟鼻腔莫名一阵酸,眼尾泛起一点红。
早说了不爱吃,差点甜齁出眼泪。
国子祭酒范府的宅院买在凤尾坊,这里离皇城近,不少皇亲国戚都在此处买了私宅,有钱的达官贵人也会斥资购下根椽片瓦,就为了能同勋贵攀交。不像沈、谢二家,图清净,家宅买得远。
一有车轿来,范家有头脸的管事就会上前,小声询问:“请问贵客是哪家的官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