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汲站在不远处看着闵徊,这两天他也一直在大门口守着,就是阿娘和弟弟来拉也不肯离去。
见到闵徊来了,他想要上前,可知柔已经不在了,说再多也无用了,徒增伤感罢了,不如各自做好自己能做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王府的大门终于动了。
待门大敞,众人就见得豫王站在那儿,身后满满跟着配甲带刀的兵丁,一副豫王一声令下,就要拿下他们的样子。
他神色倨傲,面上不见半分愧色。
实则乍然打开大门,豫王见到门外居然站着这么多的灾民,也未料到。
一想到要当着这些贱民的面,给闵徊赔礼,他想落荒而逃。
那些灾民的眼神先是怔愣,继而化成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的怨恨,像是要扑过来一样,可见恨极。
就是有这么多府兵护卫,豫王也有些气短害怕。
可箭在弦上,他只能硬壮起宗室贵胄的气势和体面,负手抬脚,金线乌靴迈出了门槛。
“豫王杀神女,祸七县,罪大恶极!”
带着深切恨意的一声在人群中响起。
灾民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罪魁祸首出来了,杀了神女,还他们流离失所,怒火又填满了胸腔。
纷纷跟着齐呼“豫王杀神女,祸七县,罪大恶极!”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浪让豫王站定了脚步,府兵如风吹黑云冲入人群,长刀出鞘震慑,给豫王开了一条路。
豫王想寻是谁说的,但已不可能找到。
听见这排山倒海的民怨,他退缩之意越来越盛,他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事,混蛋李持月!他的脸都丢尽了。
豫王满头的汗,但真又躲回门后面去,这辈子要被天下人耻笑死。
走不得!他得站着,把自己的罪名洗干净了。
今日一切,留待来日。
带着灾民在山呼的人自然是陈汲,看着带兵的豫王,他未生害怕,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算他去陪知柔了,他紧紧盯着豫王,始终站在遭府兵推搡的最前面,不肯退后。
豫王定了神,站定的脚继续往前走,方向就是闵徊站着的地方。
两个人的视线在门打开时就已经交汇,豫王躲避过,但那股被虎豹盯着的感觉避无可避,他不想太窝囊,便只能迎着他看去。
那眼睛躲在蓬乱的发丝后面,定定地一动不动,黑沉沉的,看不见底的平静更让人心惊,比周遭这些灾民的眼神还要瘆人。
豫王不禁怀疑李持月是骗他的,这样一个分明还想杀他的人真的会救他?
可他又安慰自己,他一个王爷要为了时势低头,闵徊不也一样,分明想杀了他,还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要扯谎保他。
闵徊定是受了刑,冲动之后冷静下来,就不如原先那样悍不畏死了,这个要吃人的眼神,只是不甘心罢了。
再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得靠他的开口才能救命,谁让他生来就是王爷。
宽慰了自己一下,豫王在闵徊三步之外停下,却见他周遭根本没有看守,赶紧警惕了起来。
正不知怎么开口赔礼的时候,陈汲忽然冲到府兵拉起的人墙之间,大声骂道:“豫王!如此戕害人命,天雷该劈你来了!”
不知哪里的打锣被重重敲出惊雷般的巨响。
接连变故,豫王以为老天真是打雷了,要劈在自己身上,吓得往旁边一躲,脚踩到一块湿滑的青石砖,踉跄摔了下去,身形蓦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双膝双手撑在地上,瞧着真像直接跪在了闵徊面前,豫王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像个判定豫王心虚有罪的信号,一时间场面大乱,灾民们连日积攒着火,后面的人撞着面前的人,人群往这边涌动起来。
周遭也全是看热闹的明都百姓,所有人都看到了豫王这一跪。
“他跪下了!”
“豫王给神女的哥哥跪下了!”大家互相再喊。
向来尊贵得似在天边,又爱作威作福的人此刻困窘,看得人真是新鲜又痛快。
府兵又想去扶豫王,放松了对灾民的阻拦,他们一拥而上,把府兵撞得东倒西歪,豫王不知被谁的脏爪子抓到了脸,痛呼了一声。
闵徊垂眸看着眼前跪趴着起不来的人,极力克制的手将铁链攥得咯哒响,好似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豫王勒死。
此刻的豫王被人团团围住,分外狼狈,府兵也来不及防备,正是他的好机会。
李持月带来的那两封信,妹妹在王府中的种种遭遇,魔音一样在闵徊耳边回响,催他动手。
妹妹死得这么惨,眼前是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之后他还会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