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他在看到陆迟的伤口后就差点失控了, 因为心疼到了极致、也愧疚到了极致。
刀刃在手掌心轻轻掠过, 划到手腕,然后是小臂,到达与陆迟那个伤口相同的位置。锋利的刀口在手臂上压出了一道凹陷,只要再施加一丁点儿的力道,就可以破开皮肤、割断血管,让炽热的鲜血流出来了。
当时陆迟……也是这么做的吗?
咚咚咚,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严铮林颓然将刀放下,不过并没有应声,因为他不想见任何人,但是门外的人依然锲而不舍、固执地继续敲击着,最后严铮林只好起身。
门开了,外面站着的是陆迟,严铮林最爱但也最无颜面对的人。
陆迟站的很直,神情还是一贯的宽和与平静,“队长,我有话要和你说。”
“好。”严铮林听到自己在回答,声音沙哑而晦涩。
陆迟转身向外走,严铮林怔愣了一下,也跟了过去。他们离开了办公楼,走过营房的长廊,穿过跑道和球场,走到了操场旁边的看台上。
晚上很少有人会到看台这边来,加上位置够高,居高临下也容易注意到周边情况,所以陆迟选择了这个地点。办公室毕竟人来人往,宿舍也保不齐会有战友来串门,陆迟虽然打算和严铮林彻底说个明白,但也要考虑后续影响。
夜色不错,看台上方的泛光灯也还亮着,光线虽然不是很强,但也足够看清彼此的表情。
严铮林站在距离陆迟两米远的位置,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在这次谈话中,他没有申诉和辩驳的权利,他在等待陆迟的宣判,只有铡刀落下的那一刻,他才能解脱。
陆迟看着严铮林,人还是那个人,步伐依然矫健、身形依然挺拔,只是神色憔悴了很多,深黑色的眼底仿佛带着刻骨的悲凉。
“严铮林。”陆迟先开口,他说:“我们还是做兄弟吧。”
第一次,陆迟对严铮林直呼其名,因为这次他们不是长官与士兵,不是队长与队员,而是两个平等的男人在对话。这其实也是第一次,陆迟把严铮林当做了严铮林,而不是陆培林的延续。
是的,他们是一块镜子的两面,是同一根树枝上的分叉,他们都源自陆培林,但是自从分离以后,他们都拥有了各自独立的灵魂。因为迥异的经历,他们渐行渐远,陆培林对他们的影响虽然存在,但已不再那么至关重要。
我不应该替严铮林决定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我也不应该把自己对于陆培林的怀念系于这个人的身上,陆迟想,那对严铮林不公平。
听到陆迟的话,严铮林似乎有短暂的错愕,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的苦笑,“你觉得我们还可以做兄弟吗?你知道我对你怀着怎么样的感情吗?那不是兄弟之情、也不是战友之爱……”严铮林眼眸下垂,双手握紧,低声道:“难道你不认为我这种想法、这种行为很恶心、很讨厌吗?”
什么?
陆迟这才搞清楚原来严铮林烦恼的竟然是这个!
“当然不会!”陆迟立即否认,“我怎么会那么想?”难怪银河节那晚之后严铮林就变得奇怪了,是因为他说过叶云堂的告白很讨厌吗?
但是那不一样,严铮林和叶云堂怎么会一样?他恶心谁也不会恶心严铮林啊!
想到这些天严铮林反复无常的表现之下竟隐藏着这么卑微的惶恐,陆迟顿觉心肺之中有一阵钝痛,“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我不觉得你恶心,也不会讨厌你,我只是很抱歉——”陆迟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很抱歉我永远都不可能回应你的感情。”
一时间严铮林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开心还是悲伤,原来陆迟并没有厌恶自己,对方甚至还心怀歉意,因为‘我永远都不可能回应你的感情’。
加了‘永远’这个定语,等于就是宣判了这份感情的死刑吧。
其实并不意外,陆迟就是这么善良而宽容的一个人,认识这么久,严铮林从未见过他对人恶言相向,他对自己的好也是真挚的、发自内心的,好到就连那种冒犯也可以被原谅。
但是,这样的我们还如何能做兄弟呢?
严铮林看着陆迟,青年的眼睛清透而黑白分明,一如既往的纯粹与坦荡,严铮林相信陆迟说的是真的,这孩子是真的还想和自己做兄弟。
可是傻孩子,你以为‘喜欢你’是我能控制的事情吗?我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我对于你的感情,就算你疏远我、厌恶我、用刀尖刺穿我的心脏、或者直接对着我的太阳穴开一枪,我对于你的爱也不会减少分毫。
那份感情已经发生了质变,这种转变是一条不归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只能越来越深,绝无减少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