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钦知道这是面圣前必备的程序,他们几个一路风尘仆仆,是需要清洗一下,而且这道清洗的工序也是检查身上有无伤人的器械。
其余几位将军是由内监服侍,唯有顾钦身边是宫女,她虽知这陛下已有照顾的意思,但还是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旁人看着,只自如脱下衣物交由她们检查过后就让人出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神色郑重地走进金銮殿。
大燕皇帝整日翘首以盼只待今日,特地带着文武百官一同相迎,顾钦率先越入门中,看见左右两侧纷纷投来的目光还有些诧异。
她以为今日就只有她们几个来着。
一时入眼的人无数,红与青色的官服交织,顾钦有些眼花缭乱,便收回视线不再看了。
直走到大殿中央,顾钦才撩开下摆跪地拜伏:“臣顾钦拜见陛下。”
从顾钦进门一开始,李长安就在打量这位女将军,连月来他听了不少传闻,说得最多的便是她在战场上如何骁勇善战,简直不像个女人。
今日一见,李长安才知对方年纪竟如此轻。
“顾将军快快请起。”李长安笑得一团和睦,“这一路来诸君车马劳顿辛苦了。”
想不到大燕天子这样慈眉善目,顾钦起身并不直视天颜,可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在吸引着她,就在右手边的方向。
然而此刻她不宜去看,只与同来的几位将军简略汇报了战后成果。
“我等在顾将军的带领下还缴获了北狄一批马,想来若能和中原马配种,应能有所改良。”
李长安笑着点了点头,一应的封赏早在圣旨中写明,此刻也只让内监说着过了遍明面。
过后,李长安又问顾钦:“顾将军女子带兵,巾帼不让须眉,朕问你,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此话一出,无数双眼睛都落在霍直身上,霍直是军中长史,是肃京难得与文官交往融洽之人,早在陇西捷报到达肃京之前,霍直便到处宣扬顾启之女会嫁给他家三子,两家连婚事都商议好了,等顾钦回来就完婚。
而今顾钦一身功勋在身,娶这样一个儿媳妇进门,那是多么光耀门楣的事,不少人暗暗艳羡,到底是霍老头手快,这块肥肉怎么就让他抢去了。
“什么都可以吗?”顾钦问。
李长安笑道:“自然。”
顾钦拜道:“求陛下予臣职权,顾钦愿为陛下分忧。”
这话一出,李长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可周遭的人却像炸开了锅似的。
“她竟想要职权?”
“一个女人要什么职权?也不想着赶紧嫁了人了事,成什么样子。”
“呵,这是打了场胜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样一来,那她跟霍家的婚事怎么办?”
最后一声声音虽小,却一个字不落地传进顾钦耳中,她疑惑地蹙眉,成婚的事,连她都是云里雾里听顾擢说了一嘴,京城的这些人是如何得知的?
她心下惴惴,不再迟疑当即决定断了这桩婚事,道:“陛下明鉴,家母曾自作主张替臣说下一门亲事,然臣与此人相看两相厌,若强行撮合终成怨侣,望陛下替臣做主罢免婚约一事,允臣在朝司职。”
她虽不知这个什么霍家三郎品行如何,可就凭此人是乔氏给她定的亲,她就断不会要。
这女人从未盼着自己女儿好过,退一步讲,就算这霍家三郎当真品行绝佳,她也不会同意。
儿女之事,她才是要第一个点头的,她喜欢的人,是那种......
顾钦正琢磨着要用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只觉得自己脑中空空一片,好像也没个标准。
直到她不经意抬头,对上一双清润如玉的眼睛,眼睛的主人面如雪玉、谪仙之姿,无甚情绪在她身上淡淡过了一眼。
就这一瞬的对视,顾钦却觉得自己心头麻乱,恍惚有阵清风拂过,竟入神似的盯着那人又看了几息。
待再度听见李长安说话,她再惊觉回神,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
“你已有婚约了?”李长安意外,“你与何人定下婚约?”
“霍家三郎。”顾钦道,“这桩婚约臣全不知情,断不会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拒绝了两次,一旁的霍直早就脸色铁青,当即破口大骂:“一个军营出来的女子,是以为我们霍家有多稀得要你吗?”
“霍大人僭越了。”
李长安身侧,那把木制轮椅中,安稳静坐的苏玉澈倏然开口,声音泠泠如月。
“顾将军有护国之功,且是忠烈之后,早在陇西便已受封卫将军,霍大人越级辱骂朝廷功臣,兼又殿前失仪,可知该当何罪?”
他竟为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