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世华不晓得叫他做什么才好。
“就叫他李颀吧,李颀,你就叫她小盛。”水文君说,“李颀,你听她说。”
“我想排的是《睡美人》,那故事想你知道的了。”
李颀点点头。
“其实,我还未学过原本的《睡美人》芭蕾舞剧,都是我自己编的。”盛世华说。
“音乐呢?”李颀问。
“也不是原本的,是我把柴可夫斯基、贝多芬、阿当、德彪西和肖邦的音乐剪在一起的。”盛世华咧着她一排整齐的小白牙,觉得蛮有趣地笑着,“这些大师们要是知道我把他们的音乐这么地剪剪接接,一定气得在棺材里翻身了!”
“她的耳朵很好的,”水文君仰慕他说,“什么调转入什么调,她剪接得十分自然,听上去不像一截一截的。”
“你想要什么布景?”
“油画的。”盛世华说,“二十英尺高四十英尺长。”
“多少堂景?”李颀问。
“一幅宫廷画,一幅森林景,一幅梦境,随得你画什么。”
“哪来那么大张布啊?”水文君嚷着。
“我叫同学买白帆布,裁成一大块行不行?”盛世华问。
“也可以的,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有什么方法了。”李颀很奇怪这十六岁的女孩计划得这么一是一,二是二,组织能力比她的年纪要成熟。
“森林景是要画得恐怖点,我出场,我做女巫呢!”水文君说。
“老实说,我从来没有画过那么大的油画。”李颀不禁惊奇于自己的勇敢,但是从那十六岁的姑娘身上,他看到无比的坚决和斗志,那似乎给了他从未有过的自信心。
而方才她看见露西时的一丝妒意,也令他更想为她做点事。
“好了,我们走了,我们约了雷门。”露西不耐烦地拖着李颀走。
李颀回头看看盛世华,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清澈见底,好像在说着几时你再来?几时你再来?
在李颀二十二年的生命中,似乎没一个这么陌生又这么亲近的人。
李颀和露西走了,水文君跟盛世华跑回房间。
四周无人,水文君躺在地毯上放肆地大笑,大胸脯笑得颤抖,一双大脚在半空踢来踢去。
“我可以扮女巫了!我可以扮女巫了!”
盛世华眼角一瞄,大门半开,妈妈回来了,一看水文君叉开乱蹬的双腿,忙叫她:
“快坐起来,蹬得内裤都看见了!”
“哇!”水文君大叫一声,“你真坏,看人内裤!”
“谁看你的?是你自己蹬出来的!”
盛太太一进门便听见水文君哇然大叫,忙跑进女儿房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伯母!”水文君已经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上。
“刚才叫什么?”
“没什么,伯母,是我不小心,头碰在小盛的书架上。”
“留在我家吃晚饭吗?”盛太太问。
“我想呀,但妈妈不让我晚上才回家。”
“那你听妈妈话好了。”盛太太说,“你们先聊着。我也不许世华夜里四处去的,除非是同学家里。”
盛太太一走开,盛世华马上关上房门。
“阿水,你妈常不许你出外,怎么你可以这么交游广阔?”
“所以我要参加那么多个团体嘛,你也可以参加的。”
“我没你那么热情,跟谁都可以闲扯上半天。”
“李颀很喜欢你呢!”水文君说。
盛世华的脸微微发热:
“才见了一阵,他又有女朋友。”
“他身边的女孩子多着呢,只不知他算不算露西是他的女朋友而已。”
“他现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画画啰,在他老师那边帮帮忙,他没钱进大学。”
“在本港进大学学费不贵,他要工作养家吗?”
“家?他有家便好了,他的母亲老早不知哪儿去了,他父亲也不晓得是干什么的,租了个小公寓,把他们四兄弟姐妹扔在那儿便算了。”
“他是老大?”
“是啊。”
“要养弟妹?”
“他养自己也养不来,几兄弟姐妹,各自照顾自己,过一天是一天啦,都不大碰面的。”
“怎么他看上去像个公子哥儿?”
“人长得好看过身世,真痛苦!”
不久,盛世华另外三位好朋友来了。
一个是胖胖,数理化最棒,人却是木讷的。
一个是方逸,从小跟盛世华长大的,世华最怕她的尖刻。
一个是高英英,比水文君还高一点,有五英尺八九英寸,玉人颀颀,一头短发,轮廓分明硬朗得有点像男孩子。
她是盛世华心目中的男主角人选。
既是全女校,只好找高大健硕的女同学来做男角了。
“我们找到人画布景了!那个男孩子,好英俊!我在‘中国文化协会’认识的。”水文君手舞足蹈,“我们本校史无前例的伟大舞剧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