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颀一直都当他的小盛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盛世华感激他的痴,却负荷不起他把工作和心事都全付托与她的感情。
“李颀,别紧张,旗鼓相当戏才好的。你以为程安邦不紧张吗?”世华解慰他:
“要是他不紧张,老早跑到我这儿了。”
“世华,作为同行,我喜欢程安邦,跟他演对手戏是种新刺激,不过很累,他一刀一刀的砍过来,逼我招架。”李颀轻喟:“十年难得一见的好对手,他也令我进步了。”
“李颀,你的度量真可爱。”世华给他倒了杯茶:“你是个真正的艺术家,你识货,有度量去称赞。你可知道没度量的人,是心肠狭隘得连货也不识的?”
“小盛,就是你最了解我。对,潦倒的李颀需要名需要利,需要找回自尊心和安全感,但是你知道,人的一生,有如树的荣枯,有灿烂的时候,也有归于平淡的时候,我是先尝过枯的滋味,才尝到荣的滋味,我负担不起太早便枯。”
李颀发了半天呆:
“小盛,怎么说呢?我想画幅《荣枯尽寄浮云外》的画,同是一个人,一个我,光荣、枯萎,其实都是我,似是那么的有关,其实又是那么的无关。”
世华替他捏着肩背:“看,紧张得肌肉都绷得紧了,放松一下,我替你捏几下。”
“唉,小盛,你也辛苦了,等我,好吗?我们会有数之不尽的晚上,并肩一同看天亮,我画天上的浮云,你化作一道金光,透过浮云,给失落的人温暖和希望。”
在李颀心中,盛世华就是那道金光。
世华由得他在床上瞌睡,凝视着那张风魔千万女性的眉目如画的脸孔。
这样充满雄性美的脸,内心是太脆弱了。她是不喜欢男朋友像小孩找妈妈般来向她诉说心中恐惧的人?她不知道。
安邦拥有的比李颀少,但拥有得愈少的人,愈惯于背水一战。
门铃响了,世华有个直觉——安邦。
一开门,果然是安邦。
安邦看上去没李颀那么累。
“在香港拍戏好玩吗?”世华问他。
“好玩极了,特别是耍任澄和李颀。”安邦又挤眉弄眼,一时扮任澄的定着眼睛像青光眼似的样子,一时又提气扮高大威猛,学李颀用眼睛摄人的样子。
世华服了他,学谁像谁。
“像吧?”安邦问。
“像极了。”世华轻轻拍手。
“那么,你不需要李颀了,反正我会扮他。”安邦嘻嘻地笑。
“胡说八道!怎么你不扮我?那么你连我都不需要了。”世华道。
“我扮你,自己怎看得见自己?何况,我要看见的是你,不是我自己。”安邦说:“除非,你叫我扮你去哄住李颀,而你自己却跟孙朗尼拍拖去了。”
盛世华内心很矛盾,孙朗尼可以给她一切,要是她不认识李颀,不认识安邦,她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
“世华,别念着我。思念,不同结婚,孙朗尼是个很好的男人,也许没有比他条件更好的了,何况,他心仪了你十几年,这份痴心,可算坚定。”安邦像哲学家似的说。
思念,不同结婚。
世华明白。
“但安邦,结婚,不同思念。我不会因为结了婚而不思念你!”
“那么,长放我在你心中好了,我知道的,无论我在天涯海角,我也相信,你心中有个小小的我,在那儿居住着,终其生,不会离开。”
世华的心很乱。她想说:“安邦,让我等你。”然而,安邦的心事,她知道得很少。
安邦指着紧闭的房门:“李影帝在里面睡着了?”世华点点头。
安邦叹道:“世华,你有很丰富的、施予不尽的感情,可惜你只有一个肉体,怎么办呢?”
感情是无限的,肉体是有限的,这种束缚,盛世华整辈子都在反抗,而反抗的结果,便是失败的婚姻,失去的骨肉,只余下一颗无寄的心。
她捧着赤热热的心,从天涯浪荡到海角,没有人敢把她的心嵌在自己体内,再爱她的人都没那个勇气。
有时她后悔她太勇敢。
李颀熟睡在她的房间里面,魂牵梦萦的安邦就坐在她眼前,她的手不自禁地搭了在他肩头。十年了,她都没机会再把肉体献给他。
她对安邦的情感早已满溢,只可惜他没有把躯体来盛载。
她心里一痛,五片指甲紧紧地一捏,刺在安邦肩头。
安邦对她遥遥的爱,十年来有如灌进了个薄薄的气球里,为了安雄,为了她。她那么的一抓,安邦的气球就要决壁而破,涌出足以溺毙他俩的感情了。
“世华,不要碰我,再碰我便不能自制了!”安邦闭上眼睛仰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