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应该不会了。
她掀开被子,慢慢坐起身,低头看着肚子,缓缓地抚摸着它,微微笑着自语道:“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哟。不过带着爸爸过日子太麻烦了,我们就把他简化掉,好吗?”
肚子当然没有回应。
“不反对就是同意,那我们就这么愉快地定了哦。”舒醒哼着歌刷牙去了。
大年初一的街头,冰风飕飕,人影稀稀,零星几点灯火晦暗不明,黑暗淹没着整个世界。
楼千里像尊雕塑一样在车里枯坐了半天。
伤害比他想象的要更汹涌。
他在想:为什么偏偏让他遇上了这种事?
为什么偏偏在他明白自己动心之后遇上这种事?
他很想立刻再打电话,约舒醒见个面,问清楚个中缘由,但又怕真相会令自己无法接受,反而更伤,一时间纠结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从前,他该舍就舍,不该求就不求,利落潇洒,笑他人痴。
这一刻,他突然才明白:人生早晚会有舍不得和求不得,舍不得却要舍是痛,想求又求不得是苦。
他心烦意乱地开着车,漫无目的,飘飘忽忽。
林冰如女士给他打来电话,他也放着没接——他真怕他妈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家。
大概是因为他常常忙于医院事务时会不接电话,所以她也没有追问不休。
空旷的街道黑影幢幢,远近的鞭炮声嘈杂无比,目之所及、耳之所闻都不是平时的模样,仿佛是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他莫名就想找个人聊聊,于是靠边停车,满怀郁郁地给同在省医工作的哥们冯威发了条短信:“如果你发现一个哥们犯了大错,但他对你又很好,你会怎么样?”
冯威本身不学医,是前院长的儿子,在医院做HR。其人可谓长袖善舞,特别会来事。别人觉得难相处的人,往往也能与之谈笑风生。
楼千里觉得这种人际哲学的两难问题,请教他应该是没错了。
片刻,冯威回复:“老大,你说谁?别吓我!”
他差点儿就被逗笑了:“你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吓成这样。”
冯威秒回:“我没有,我是怕你误入歧途。”
下一秒,他直接打来电话,听背景还有点儿吵,不知道在团年还是在应酬。
他接起,“喂”了一声。
冯威问:“老大,你在哪儿啊?”
“在外边儿。”
“外边儿是哪儿?”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到处黑黢黢的,什么路名牌都看不到,苦笑一声:“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冯威迟疑着问:“你没回家过年吗?”
他点起一支烟,缓缓吐出:“我正烦着呢,能不能别问这些没营养的问题。”
冯威顿时松口气:“老大,这大过年的,你冷不丁突然问我那么一句话,真的怪吓人的,谁知道是不是督导组之类的在钓鱼执法?”
楼千里“嘁”了一声。
冯威又问:“那你到底碰上什么事了,能说清楚一点不?”
楼千里不答反问:“你只管回答,问那么多做什么?”
冯威斟酌再三才开口:“你不说清楚门道,有些东西真的不好说。我现在只能说,从我个人的角度看,就算那哥们犯了天大的错,但只要他对我好,那不管怎样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情谊和我对他的看法。”
是啊,不管怎么说,她从没想过伤害他。所以,就算她真是杀人犯,也不会影响他对她的感情和看法。
做不成恋人也可以做朋友,至少,他怎么也可以想办法为她做些什么。
心结打开,他顿时就舒坦了大半,三言两语打发了冯威,回家倒床就睡。
冯威这边却睡不着了,辗转半个晚上,把他老婆都折腾醒了,半夜三更将他翻着面榨了个干,总算才消停下来。
初二,楼千里值班。他本想下班后去打听打听舒醒的问题,但冯威却掐着点跳了出来,死活缠着他宵夜。
两人也不是工作以后才成的哥们,从前读书的时候就是死党。当年冯威好几门功课是他帮着补及格的。他进省医的时候,冯院长也是方方面面颇多照顾。
他到底没能推掉,被拉去吃了烧烤。
要说冯威口才那是没得说,而且他该守口如瓶的时候也是真能守,因此就算楼千里不喝酒,在他一阵掏心掏肺的操作之后,楼千里还是把心中的苦闷倒了个七七八八——当然,舒醒的个人信息,他并没有吐露半个字。
这可把冯威惊得那叫一个瞳孔地震。
楼千里什么人啊?父母都是高知,本人也从小牛到大。
小学跳了三级,初中读了两年,高中也是两年;然后考入首都协和医学院,本硕博连读,五年就毕业了;再出国留学,三年而归。二十刚出头就开始在医院排资历了,其间做了几台超高难度的大手术,在业界名声大震,不到三十就成了主任医师,三十刚出头就升任科室副主任,简直是天道宠儿,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