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说出去至少有一半人不信,还会被另一半人狠狠嘲笑的寻仇方式……也太无耻了吧!
接引狠狠地攥紧了手掌,面色阴晴不定。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吗?
准提鼻青脸肿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势,人都有些站不太稳当,面色愈发愁苦三分:“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他停顿了一瞬,又道:“兄长,话说他当真是上清通天吗?”
说到底他也未曾瞧见来人的真面目,若是有人假借了这名头,也未尝没有可能。
接引反而比他笃定:“一定是他。”
“兄长何出此言?”准提疑惑道。
接引目光沉沉,声音中浸透了几分凉薄之感:“你莫不是忘了,我们之前在谈论些什么……”
准提眉头一跳,倏地抬眸望去。
接引神经质般来回走动了几遍,直至身上不知哪处骨头断裂的疼痛感传来,才迫使他不得不停步:“他一定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论,所以才这么做。难不成,还当真有什么前仇旧怨不曾?”
道人的目光冰凉至极,往常的慈悲目里也含了几分怨毒的色彩,一闪而过,未曾被旁人察觉。
“上清通天,呵,行事这般猖獗,也不过是凭着背后的倚仗罢了。借些出其不意的伎俩伤人,算不得什么……总有一天……”
他停顿了几息,将话语含在口中,反复咀嚼了几遍,倏而抬了眼,望向头顶那昏暗无光的天穹,眼中忽而闪过几分惊喜的神色。
“或许,不需要等到那个时候了。”
接引微垂了眼眸,笑声冰凉,又透着些许隐隐约约的欣悦之情,惊动了周围树梢之上筑巢的鸟雀。
他的目光倏地一寒,微凉的视线中映入那些往四面八方飞去的灰斑麻雀,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手指。
只过了一息,哗啦啦一声轻响,麻雀纷纷然坠了满地,睁着一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眼,无声无息地卧倒在草丛之间,身躯被风雪掩盖,瞧不出丝毫痕迹。
“今朝天寒,冻坏了好多麻雀。”
准提怔了一怔,正对上接引平静的面容。他张了张口,又低垂下视线,凝望着那边灰蒙蒙的一片,涩声应了一句:“可惜了麻雀。”
……
那日的昙花开得格外灿烂,不负后土为之付出的大把心血。
友人间的聚会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眨眼间已是数载光景。时光照旧慢悠悠地往前走,不为任何人停留半步。
又一日,皑皑的飞雪覆盖着紫霄宫,渐渐堆积过屋檐、台阶与阶前的空地。
滚圆得跟个球似的山雀紧紧地抓着下方的枝桠,与簌簌的飞雪无比和谐地融合在了一起,一时竟分不清彼此。
通天坐在屋檐之下,低眸望去,手中不紧不慢地抚着怀中的多宝鼠,视线悠悠地落在雪地之间,望着天际的飞鸟,脚下的松鼠,唇边扬起几分浅浅的笑容。
鸿钧偶然从殿内投来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任凭他在外边胡闹,逗着花花草草,飞禽走兽,神色中尽是纵容之色。
前尘往事俱为尘土,往后之路来日方长。
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甚至连久久未曾摸到头绪的心境,都有了那么一丝松动的痕迹。
通天微垂着眼眸,凝视着自己微微带着点薄茧的手掌,十指并拢,轻轻将之攥紧。
圣人之境再往上,那便是证得无上大道,超越这片天地的桎梏,真真正正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前世,他因封神而功亏一篑,气运跌落,境界受损,今朝……却也因此更进一步。
福祸相依,祸福难料,谁又能说得清楚,思得明白?
劫数劫数,渡不过便是劫,渡得过……也不过如此罢了。
想着想着,通天不觉阖上了眼眸,长睫微微舒展,垂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冬日的日光并不灼热,徐徐拂过周身,泛起几分舒缓的暖意,他就在这样懒洋洋的氛围中放空了自己的大脑,任凭眼前的世界从纯白变为彻底的黑色,又在无边的黑暗中,渐渐演化出万千的世界来。
紫霄宫中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彻底被其他的声音取代。
在听到江河奔流的声音时,通天睁开了眼。
他望着面前滚滚而来,向着远处奔去的河流,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
少年脚下是滔滔不绝的江流,头顶是漫天群星璀璨,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深邃而神秘的黑暗。
那无边的黑暗仿佛在闪烁,在发光,以一种莫测的力量在吸引着他的视线,引导着他向着这片寂然的黑暗漫步而去。
“这里是……?”
通天微微抬首,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他顺从着自己的本心,向着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