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玉兰纹翘头案上整齐地堆着一摞摞公函,这些都是今日竭待处理的公函。
烛火已燃了一半,烛台里浸满蜡泪,玄英上前拨亮火芯子,低声道,“老太爷来信,问老爷今岁生辰宴是回青州置办?还是就在金陵办宴?”
沈烨闻言一愣,印象中,在青州卫家的那段时日,每岁生辰宴只草草一碗长寿面解决,用完后便刻不容缓地去书房完成夫子留下的课业、去后院练习武师傅教授的拳脚功夫。
外祖父素来严苛,认为与课业无关的东西都会玩物丧志,是以生辰宴都是潦草一过。
如今外祖父却亲自提起,且有大办的意思。
沈烨稍作思索,“就在金陵,不回青州,送些今岁新产的茶叶与土仪过去。”卫老太爷爱饮茶。
玄英点点头,看着地毯上的“寿”字纹,蓦地想起什么,又问沈烨,“那是否要给表姑娘们带些胭脂水粉?”
沈烨摇摇头,言简意赅道,“不必。”卫家乃百年大族,怎么也不会亏家里小辈的胭脂水粉。
窗外玉兰发出淡淡冷香飘进屋内,沈烨偏头望去,想起万寿居的红梅。
“啪”一声,沈烨撂下手中公函,起身往外走去,“备马,去慈恩寺。”
玄英眼皮一抖,他从未见过沈烨会在公务为处理完之前就去做其他事,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不会是因为姜姑娘吧?
不敢耽搁,忙去木施上取下鹤氅跟在沈烨身后。
沈烨一踏出门,周管事正端着一碗药走进院里,见他要走,忙道,“老爷,先把药喝了再走不迟。”
沈烨闻着那苦涩的药味,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接过木碗,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
……
姜云簌采了一大篮子梅花,让青霜交给膳房的小师傅去做,做好后匀给大家一起吃。
梅花粥做好后,还余下许多,青霜又做了一些梅花糕。
寮房内烧着炭盆,这炭显然没有沈烨用的那炭好,用起来灰与烟直冒,姜云簌嫌弃地将炭盆移到角落。
刚熬好的梅花粥热气腾腾的,梅香扑鼻,最适合这阴雨绵绵的天儿。
姜云簌右手舀起一大勺,左手捻着一块梅花糕,一口粥,一口糕,吃得不亦说乎。
“嘭、嘭嘭。”寮房门被拍响。
姜云簌头也未抬,嘴里喝着粥含糊不清道,“青霜,去开门。”
拉开房门的那一刹,四目相对。
姜云簌呆住,门外是沈烨,一身玄色鹤氅,木着一张脸,眼神冷冽。
嘴里的粥还未来得及咽下,左手的梅花糕也只咬了一半。
姜云簌只觉颊边火烧火燎般,像是要把她点着了。
失礼又失态。
姜云簌用手帕擦擦唇角,轻咳一声,声音轻柔道,“不知沈大人造访,还请多多担待。”
沈烨目光落在她绯红的颊边,而后快速移开。
砍了他的梅树,她没有丝毫愧疚之心不说,还明目张胆地当着他的面吃糕用粥。
姜云簌依旧是白日那身装扮,青梅色衣裳衬得她活力十足,素着一张脸,只看你时,眼里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看着眼前这双湿漉漉的褐眸,沈烨有些怀疑,她真的遣人砍了树?
但食案上的梅花粥与梅花糕是不争的事实。
第11章 晕倒
◎贪恋◎
屋外霖霪霏霏,天色晦暗。
沈烨站在青瓦屋檐下,身侧玄英撑起一柄宽大的二十四骨油纸伞,风雨不沾身。
伞下,沈烨脸色沉得能滴出墨来。
他的目光定在食案上,眼底覆上一层薄薄的寒霜,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姜云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有些发怵,垂首避开沈烨的目光,心虚地绞着手中软帕。
那梅花毕竟生在万寿居,她这般不问自取,便是偷盗行径。只是,他为何会知晓,还是他有其他要事,可为何不去万寿居反而来她这里?
沈烨瞥见她的小动作,像是偷吃甘荀的兔子,被发现后瑟缩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但只要你稍不注意,它便会两腿蹬你一脸土。
姜云簌今日穿的是件对襟长衫,鸦鬓仅用一只白玉梅花簪高高盘起,垂首时,皓白细长的脖颈弯出漂亮的弧度。
就这样不加遮掩地,暴露在沈烨眼皮子底下。
与黑沉的天色相比,白得晃眼。
沈烨长指无意识地滑拨着腕上念珠。
复又垂眸瞥向那尚显幼态的脸,确是小,怕是比菱姐儿也大不了多少。
回过神来后,沈烨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盯着她看了如此长的时间,遂匆匆移开视线。
沉声问,“姜姑娘可有话予我说?”
若她如实相告,念在她年岁小不懂事的份上,他可以不予计较,稍加劝诫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