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话音刚落,我和他同时感到背后一寒。我回头一瞧,是闷油瓶拎着工具箱,从后面经过。闷油瓶见我看他,淡淡移开视线,走去屋外修篱笆。
得知了我和胖子要去北京看小花的安排,闷油瓶似乎不开心。这个锯嘴葫芦,什么都不说,脸上的表情也与往常一样,但我仍然感觉到他的心情变化。
我纳闷了,凭什么你能去香港,我和胖子就不能去北京呢?
阴沉天空飘过潮湿的雨云,鸡窝里的母鸡咕咕地叫着。凉风嗖嗖,我裹紧了大棉袄,弯下腰拿起暖水壶,往我和胖子的水盆里添热水。
热水腾起稀薄的白雾。胖子惬意地呼出一口气,仿佛热水烫得他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胖子说,天真,我觉得张家人对咱们小哥死心不息。
我无奈,说,我们总不能把小哥三百六十五天都困在雨村。
胖子用粗胖的手指头刮了刮下巴,没再说什么了。
张海客很快就把机票信息和族长行程日志发去闷油瓶的手机。我和胖子细看了,有些无语。张家不愧是封建大家族,海外分家众多。闷油瓶不但要主持新春年会,而且年会前几天还得接见来自海外分家的各个代表,听他们汇报分家的人口与资产现状。
胖子挠着肚皮,说,到时候咱们瓶仔会不会有皇帝接受外国使臣们觐见的仗势。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深表赞同。
闷油瓶不作声,盯着行程日志,露出凝重神色。这表情,我以前只见过他对着满墓穴的粽子严阵以待的时刻露出过。
启程的那一天,气氛平静得诡异。
我和胖子飞北京,与闷油瓶飞香港是同一天。我们三人站在空旷的候机室,望着大屏幕上滚动播报的航班时刻表。
闷油瓶的飞机先起飞,他对我和胖子说:“走了。”
我说:“小哥,提前祝新年快乐,万事顺利。”
胖子说:“去了香港吃好喝好,记得想念咱们啊。”
闷油瓶点了点头,走向登机口。我们目送闷油瓶的身影消失在廊桥尽头,才拖着拉杆箱,去找飞北京的登机口。
第2章
飞机穿越云层,降落在北京。
我趁飞机在跑道滑动的那几分钟,摸出手机,从飞行模式改回正常通话,给小花发了信息,说我和胖子到了。
小花似乎在谋划什么,或许一项收购案,又或许借着扫黑剿灭仇家,无论是哪样,都令他最近非常疲惫。他前几日和我视频,掩饰不住倦容,为了拉拢人心晚晚应酬,倒进胃里的红酒白酒可以按吨计重。
航站楼出站口的自动门一打开,干燥凛冽的北方冷空气席卷而来。胖子岿然不动,稳如泰山,脖上的长围巾飘飘宛如上海滩大佬。
我顿了顿,对胖子说我去个厕所,叫他照看行李。我转身返回,捂着口鼻跑到不远处的洗手间,胸口的痛开始加剧。这会儿洗手间正好少人,我的肺痉挛起来,如我预料,接下来是剧烈咳嗽,等到好不容易停下咳嗽,松开手,掌心都是血。
我洗干净,像个没事人一样重新来到出站口,胖子问我蹲坑蹲太久,是不是便秘。
来接我们的是解家的那个伙计,我以前见过,但忘了叫什么名字。我和胖子坐上了他的车,他说先去吃饭,解总订好了包厢,霍当家也来。
他这么一说,霍当家,令我想起来了。
有次我跟小花视频,小花正好在公司。我一般都是选在晚上跟小花视频,那天没想到他这么晚了还在公司,想挂掉,小花却说不耽误,只是签文件。小花一边跟我聊着,一边拿笔在文件上签字,手机架在桌上。中途有伙计进来送文件,屏幕上出现了那人的脸。小花不说话,凌厉地瞪了对方一眼,对方赶紧毕恭毕敬退下了。
我懂得,当小花被下属打搅,极为不满时,就会这样子瞪人。大概是那个人打搅了小花签字吧。
小花签完文件,往后靠在皮椅背上,抬手扯了扯领带结,说,那个伙计,算是我手下最聪明的伙计之一,我派他去跟秀秀,可秀秀更聪明,不赶他走,就这么让他虚挂着。
我一直把秀秀当亲妹妹,宠着惯着,小花也如此待秀秀。当小花说起派人跟秀秀,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小花派人去帮秀秀打点霍家生意。我剥开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说,小花,别太介意,秀秀不愿意让你帮忙,是想着自己历练历练,她很快会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霍当家。
小花瞪了我一眼。这次瞪人的眼神,与刚才他瞪伙计的不一样——这是一种恨铁不成钢,又无可奈何的眼神。我不明白了,是我刚才说错了什么吗。小花没多讲,又问我的肺最近如何,胖子和闷油瓶过得怎样,就挂了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