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清气恼道:“谁让你掀开的?”
封廉抱歉地笑笑,问道:“疼吗?”
成清道:“疼,疼死了!”说着,理了理刘海。
封廉抛着手里的荷包道:“走,带你吃好吃的。”
成清看着这个荷包,反应过来是方才自己扔过去的那个,再摸摸自己的腰上,香囊还在,钱袋子却没了。
成清就要将自己的钱袋子抢回来,封廉把手举高,成清拉着他的袖子,封廉只觉得成清的头发蹭得他痒痒。无奈成清身量不够,劲也不够大,抢了半日,袋子还在封廉手里,封廉笑道:“你自个儿说的,一个荷包而已!”
成清吃了暗亏,白了封廉一眼,没有回嘴。画卷收藏的展览还没有结束,二人便提前溜号,去吃好吃的了。
封廉轻车熟路地将她带到一个考究的店里,安顿好坐下,封廉说道:“这儿专卖豆制品,豆腐脑分外好吃。”
成清道:“那好吧,就要豆腐脑。”
封廉说好的,然后拿出成清的钱袋子,排出几枚大钱,付给店家。成清也懒得和他计较,眨眨眼,就当没有看见。
这家的豆腐脑很嫩,上面撒上香菜,切成碎的榨菜,香油里和着黄豆酱和干虾米淋在最上面,冒着腾腾的热气。白底子,绿叶子,黑酱黄菜,看上去很是可口。
成清吃了几勺,六月天里,热到不行,抬头看看封廉,在她对面喝着冰豆浆,嘴角还泛出隐约笑意。
成清将勺子放下:“封二郎,你坑我!”
封廉装作一副诧异的样子:“姑娘,此话怎讲啊?”
成清拿下他的碗:“你喝冰的,我吃烫的,这是六月啊,荷花都热得胀开来,你这是存心引导我点豆腐脑!”
封廉摇摇头,道:“真是冤枉,你自个儿点的东西,倒要赖我。”
成清不和他说话,封廉又道:“太热的话,把头帘掀开吧,这样总闷着,对伤口也不好。”
成清道:“头帘真难听,这叫刘海。”
封廉点点头,一副好脾气的温润模样:“好,刘海。不过这伤口怎么弄出来的,鼓这么大一块?”
碍于面子,成清当然不能说是打瞌睡砸出来的,她支吾了一阵子,说道:“我……走路时捧着书看,不小心……撞在墙上了。”
理由十分牵强,封廉一副憋笑的模样,成清皱了皱眉头:“笑什么,喝你的冰豆浆。”
第39章 六月
现下是梅雨季, 天色陡然地暗了下来。刮一阵小风,不一会儿便下起了雨。
成清扭头看向门外,街道上的人四散开来,雨哗啦啦地倾注而下。
封廉也看着雨, 过了一会儿, 说道:“今儿没有打雷, 记得前一阵子先生还在讲课, 忽然打起雷来, 姜尚水一下子便钻到了桌子底下。”
成清笑道:“姜尚水?他既害怕虫子, 又害怕打雷, 可我又听说他很是风流, 他究竟是那一点吸引了青楼里的那些女子呢?”
封廉道:“他填词绝妙, 如雨声琅琅, 自然清新,可以说也是才华的一种吧。”
成清吃了一口豆腐脑上的虾米, 酱香味在唇齿中散开,道:“我见过青楼的姑娘, 大都圆润艳丽, 我以为她们喜欢的是洞仙歌那般绮丽词句,冰肌雪骨,自清凉无汗。令人听了,便如坠云雾之间。”
封廉道:“词多种多样的,姜尚水写清新的,自有绮丽词句在坊间盛行,不过……你何时见过的青楼姑娘?”
成清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搁下勺子,说道:“我同嘉文妹妹不小心看见的, 她们于高楼之上,我们在底下看着,这是我头一次见到青楼女子,小的时候,有青楼的街道,家中诸人都是避着走的。”
雨依然下着,竟没有要停的意思。天色愈发地暗淡,成清和封廉在暗淡之中闲闲交谈,两个人都渐渐地放松下来,成清看着封廉脸上的暗影,竟有一种安定的情愫在心中蔓延,仿佛两人已经认识了许许多多年。
封廉讲到即将到来的太学生选拔,讲到国子监里学生们暗自较劲的紧张氛围,又讲到小时候去打马球,弄丢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根马球棒……天南地北,漫无目的地聊着,成清觉得两个人更加靠近了些,她看着封廉嘴唇的开合,闭合时有让人放心的、坚毅的线条。
哗啦啦的雨声把他们裹在了一个狭小的世界里,把一切纷扰思绪隔绝在了外面,热切相处时有分寸的紧张、词句的拿捏、礼貌的进退,统统不见了,雨声里,他们是真正的自己。
成清讲起自己的小时候,讲到爹爹时而冷漠,时而关怀,令她摸不着头脑,讲到自己在艰难的心境里长大,所幸没有长得偏斜。
封廉看着她耳垂上坠着的一块小小的翡翠,店家点了烛火,光影在她的面颊上流转,翡翠微微晃动着,像夏夜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