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的脸上没有失落,她毫不在意地将带回来的礼物放在了餐桌前,当初大家一起围在这张桌子前吃饭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
刀叉和餐具碰撞,咀嚼和呼吸,必不可少的赛诺牌冷笑话……众人的反应似乎就在上一秒发生,只要稍稍回忆,弦月甚至能想起每个人的表情。
真是奇怪,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连许多冒险的经历都忘了,偏偏还记得大家的笑容。
须弥是弦月最先接触的国度,相比其它两个国家,唯有须弥是她真正安静地生活过的地方。和同伴们的交往也不是浅尝辄止,而是确确实实用时间和相处营建出来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哪怕大家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弦月还要费尽心力回来看一眼的缘故。
她合上了提纳里家的大门,餐桌在视野中越来越小,逐渐成为一条细线,然后被彻底关在门后。
有那么一瞬间,弦月觉得自己好像是听到了笑闹的喧嚣在身后重新响起,但她没有回头,而是走入雨幕之中。
似乎来到了很熟悉的森林某处,行走间,弦月不得不与停滞在空中的雨水相触。
她什么都没带,只是看着那里,发呆了许久之后,才回过身远去。
背包中的神之心亮了一瞬,然后雨幕落下,滴在树叶上,泥土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可除了这里之外,森林其它地方还是陷在停滞的时间之中。
雨水滴在了弦月的脸上,顺着她的眉骨滑过睫毛,她没有闭眼,于是雨水流进她的眼眶,像泪水一样落下来。
汹涌的情感和记忆像关在潘多拉魔盒中的灾难一样敲打着禁锢它们的盒身,想从其中逃出来,弦月没有理会,她特意忽略掉了什么,抬腿远离了这个地方。
于是身后的雨水再次停滞,她留下的痕迹被重新掩盖。
等到她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艾尔海森的家门前,她突然觉得身心疲惫到祭奠,急需一场休憩。
于是她坐在台阶前,平静地看着难得寂静的须弥城,突然,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赤王祭司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知晓命运,摆弄命运反而会被命运愚戏。”
谁说不是呢,自己当时是多么志得意满地将这句话抛在脑后,结果总是觉得已经知道一切剧情的自己还是走到了今天这样的结果。
不过,自己从来也不算真正知晓过命运,反倒是一直在被它愚戏。
得到的时刻只有短短一瞬,可却要承受永恒的失去的痛苦。
“走到下一场循环,你还是可以见到他们,不是吗?”一阵风突然吹来,飘来的树叶在地上组成了一句话,显然对话的对象是坐在台阶上的弦月本人。
“一样吗?我不觉得。”
听到这样的回答,路过的蚂蚁在地上拼成了一句大大的“为什么?”
“相遇可不仅仅是单向的,在这样的循环下,他们或许还能保持不变,但我就未必了。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我不一定还有勇气去开始只有自己会记得的旅程。”
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脑子里塞满太多旅程的自己会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来自哪次循环,弦月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十分勇敢的人,她知道自己一定会逃。
说到底,人和人的相遇实在是太奇妙了,哪怕是同样的灵魂,只要时间,地点或者记忆有一点不同,都有可能没办法重复奇迹的发生。
“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飘在空中的云朵聚成了这样一句话。
和弦月对话的人始终没有出声,一切信息的传递全都来自蚂蚁,树叶和云朵这样本身就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事物。
弦月知道,能干扰一个已经停止的世界,这样跟自己的对话的人,要么是时间之魔神伊斯塔露,要么是天理的维系者。
考虑到天理的维系者那不近人情的样子,弦月更倾向于问出这样问题的,是更带着人情味的伊斯塔露。
那位帮助稻妻从数百年的灾厄中幸存,又为渊下宫带去建造大日御舆的智慧,最后给弦月留下力量的伊斯塔露。
弦月将神之心尽数取出,又把自己的神之眼放在最上方,握紧这些,她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和她对话的人似乎有些迟疑,地上的树叶被风吹乱,重新拼成一句新的话:“你还愿意做吗?”
“当然,我的决定从来没有更改过,不过,替提瓦特的所有人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不是有些太独断了呢。”
弦月唯一纠结的就是这个问题,对她自己来说,如果一边是没有尽头的循环直到最终连灵魂都磨损,另一边是打破循环,奔着不知道的结果而去,她当然会选后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