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却奇迹般的冷静下来,连带着呼吸都凝滞。
怎么就那么笨呢?
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曾用【名字】换取封印诅咒的、在六眼面前都毫无破绽的天与咒缚身体的你,这不是,还有能拿出来交易的东西吗?
你忽然想笑,所以你真的笑了出来,涕泪纵横地笑。你开始庆幸五条悟看不见你了,如此狼狈的姿态,血肉模糊的样子,没有被看见真是太好了。
终于,你发现了自己最后的价值。
爱意诅咒缭绕于你跪俯的双膝,你盯住那懵懂的黑雾,它们像温驯的羔羊,沸腾着试图修复你愈加破碎的灵魂。
“最后的交易。”
濒死的灵魂摇曳,你近乎梦中呢喃地将最后紧握的存在交付,失去了气力整个跌进血池,液体自鼻腔灌入,你佝偻身躯跪倒在地,一如当年得知世界真相之时哭嚎地叩问。
可现在,无能为力的凡人无法质问任何存在了。
“——我把【我】给你。”
意识逐渐消散。
“求你、求你,做点什么吧。”
6.
家入硝子指缝间的烟坠落。
依靠车门的医者感知到熟悉的咒力在这个诡异领域内爆发,张扬到极致的、曾与她指根相连的红线伴随黑雾突破领域封锁。
暖色眼眸中倒映出稠红赤海,它们似被重伤所以歇斯底里的野兽,悲伤、痛苦、哀怨,绝对的负面情绪以压倒式海啸向四周再次溢出,刺激地咒术师们喉咙里呛出血腥味,在开始的不可置信后立刻做出撤退策略。
可红线汇聚的海潮移动速度太快,更多的咒术师被吞噬进领域,兽张开深渊大口不管不顾地哭嚎,沸腾咒力渗出血丝。
有人去抓家入硝子的胳膊。
她被这猛一下拽的踉跄两步,茫然地转头看辅助监督脸上不断张合的嘴与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他焦急地说着什么,家入硝子想要判断又实在看不懂唇语。
据说,人类在遭受巨大情感冲击时会短暂性耳鸣。
家入硝子出于科研角度觉得自己既在这个范围又不在这个范围,她听不见周围咒术师同僚们的震慑呼喊,却被缥缈虚弱的啜泣声攥住心脏。
谁的红线,谁的咒力,谁的哭喊…
狂风席卷,女人及腰棕发胡乱糊在脸上,她默默将发丝拨开,同时一点点掰下辅助监督攥住小臂的手指。
当年冷静为夏油杰入殓的家入硝子面对近在咫尺的红海首先思考了一遍自己脑子有没有出问题,成熟二十七岁女性早就没了那份青春期勇拦诅咒师友人的豪情万丈,她回想自己久居研究室的体术水平,身上半个咒具都抠不出来的简陋装备,以及在治愈方面无冕之王的术式,思来想去都不应该掺和进这领域里。
——得出结论的家入硝子,在辅助监督的尖叫中上前跑去。
众人退散,唯脆弱珍宝上前。
领域威压使这短短几步路无比漫长,医者伸出手离散发微光的红线只有咫尺,依稀间她的视线恍惚,时光流转,仿佛这不是涉谷街头,而是当年新宿的十字路口。
那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你怎么在这里啊…”
将自己置于危险中旁观者喉咙发紧,二十七岁的家入硝子惊觉自己的语气带着晦涩哽咽。主动进入领域,多么疯狂的行径,这么看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咒术师。
她在心里一边自嘲一边张开双臂,狂暴咒力刮得医者脸颊生疼,“你死定了,你怎么敢这么久毫无音讯,等我把你拖出来你就等着被我说吧,混蛋。”
家入硝子感觉自己的身躯轻盈了些,这话简直不像她说出来的——应该由更年轻的存在,比如野蔷薇那种明艳的孩子。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在你面前她总是躁动地像个小鬼,你们分别时她甚至还在生长期。
你在里面,五条悟也在里面,不管发生了什么五条悟这个最强总能把你带回来。
能回来就好,她家有个客房正好能让你住下,就算是诅咒师也有戴罪立功的可能,这些年她用反转术式救了很多人,其中也要许多高层的存在,作为筹码也能为你减轻些——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办法总是有的。
杂乱无章的思绪纷飞又空白,要说时间不过须臾,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气做好进入领域的准备,却被根红线拦住。
柔软的,无力的,纤细的。
尾端有烧灼、断裂痕迹的红线。
它残缺的端口抵住家入硝子的指尖,在医者的怔愣中轻轻地戳了一下,又一下。
‘硝子。’
狂风大作,有声音在家入硝子耳边徘徊,似乎即将熄灭的微弱烛火,用最后的灯芯拼尽全力燃烧。
‘想念,最喜欢硝子…对不起,喜欢,疼…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