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崎,原来涉谷也有这种鸟啊。”他露出有点怀念的表情,像是突然起了回忆当年的兴致,手忙脚乱向少女描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白鸟。
“我家外面的树上有过这样一只鸟筑巢,它长得很好看,白的毛,紫的眼,眼睑下还有一颗小痣似的东西。每次我做作业都会停在我窗台上,当时班上的同学都说我小动物缘很好哦。”
穿着红兜帽的小狗笑起来,他站在代表死亡的灵园之中,身后是重重叠叠刻着各种名字的大理石墓碑,身负死刑却笑得比任何人都欢畅些许,“它的脚是红色的,很鲜艳的红,布满了交错的密密麻麻的伤疤——”
就像被红线缠绕一样。
虎杖悠仁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
“轰隆——!!!”
他兽似的瞳孔紧缩,刚还被前线咒术师们比作乖巧无害的领域瞬息暴起,围困水立方的无形之墙破碎崩塌,领域如海啸席卷般以自身为中心轰然冲没附近的所有楼房、街道、路灯、商铺。
就算是体能强到离谱的虎杖悠仁也只能在这一秒中搂住身边人的腰身急退几十米,以咒力包裹自身迎接领域扩张。
圣经中灭世洪水不过如此,黑雾状的领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蔓延扩张。
“钉崎!!!!”
虎杖悠仁的呐喊被黑红的流窜咒力吞噬。
奇妙的是,被领域笼罩并不是个痛苦的体验,甚至远远没有虎杖悠仁之前几次进入咒灵领域中那挤压内脏的震慑压迫感。
少年怀里的钉崎野蔷薇消失了,温软的——原谅他用这个词吧,可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被这古怪领域包容的感觉,十五岁的孩子甚至品出了点小心翼翼的意味。
他被抱住了。
被无形的漆黑雾气,被咒术师概念中最容易被置之死地的领域包裹四肢。
也许是领域的特殊作用,又或者是他刚刚又看见幼时常见的白鸟所以心神涣散,大男孩一时间居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小事。
久到他还没有长大,还不能随心所欲乱跑,连生与死的概念都没搞清的年纪,爷爷还能牵着他的手走过大街小巷,为自己的小孙子买上根红艳艳的苹果糖。
夏日祭,夜幕,烟花,红绸,水袋中摇曳的赤色鱼尾。
纯白红足的鸟,艳丽簇拥的长生花,老人背对着夕阳的消瘦身骨。
【你要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
【拜托、拜托你好好长大,成为普通的大人啊。】
被判处死刑的大男孩于摧拉枯朽的咒力潮涌中,于昏睡的刹那想到。
曾也有人,在十多年前的盛夏祭典拉住如今最应该去死的容器的手,由衷地祝福他能活下去。
3.
领域内。
禅院惠感官中所有事物都在倒退、融化、消散。
涉谷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人声鼎沸,那张张或惊慌或茫然的面孔在少年震惊地注视下皮开肉绽。先是人体最大器官皮肤的销匿,包裹骨头的肌肉走势一览无余,鲜红肌理与油腻脂肪消融交织为古怪的混色,又在眨眼间宛如一沓被张张抽离的厚纸。
层层纤维消逝,阴森白骨在阳光下呈现出玉的质感,随后岁月流逝的黢黑侵蚀,湮灭的黑灰使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们像一具具被大火焚烧的干瘪尸首,残蝶般溃散于领域展开的力量压制中。
它们在被重塑。
湿濡的黏土般散落一地再重新聚拢,粘合为截然不同的模样。男人变为女人,女人变为孩童,一切都被拧碎化作单纯的粒子,生硬组装成另一幅景象。
像重归原始的沙画,被描绘为崭新的画卷。
禅院惠说不出话。
他是被评价为天才型的咒术师,虽然不怎么珍惜自己身体但从不会拿生命开玩笑,每次任务都尽力救下能力范围内的无辜者,在入学前便是二级咒术师。
千锤百炼的任务经验催促他赶紧做些什么,释放还未完成的领域与之硬碰硬也好,利用影子的存储能力多救几个路人也好,试探这领域的能力向高专申请援助也好——总之,做什么都行,他就是不应该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就因为你一句‘别怕’。
就因为你。
一开始是幼年陌生的邻居,后来是父母双亡时担起一切的监护人。
懵懂的孩子望着你,清浅的绿意虚虚的笼罩你每个时期不同的样子。他见证了你学生时代的天真烂漫,十六岁的少女面容稚嫩,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三步的距离,会在抵达幼稚园校门前松一口气,用疲惫但温软的拥抱给予他所知晓的一切祝福。
踏过白雪,苍穹是灰败的雾蒙蒙。
支离破碎的路灯渲染出一个个朦胧的光圈,与缥缈雪絮一同照亮你们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