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殷停意识到自己嘴瓢,把对秋珩的怨怼惊惧全带了出来,慌忙找补道:“秋珩师兄,我的意思是……”
没等他说话,秋珩脚步渐缓,喟叹道:“真怀念啊,这样兄弟斗嘴的日子,有多少年有不曾见过了。”
殷停惯会顺杆子往上爬,接话道:“珩师兄也有兄弟?”
秋珩默了会儿,才说:“曾经有过。”
曾经两字吓得殷停不敢问了,生怕攀交情不成,反触了秋珩霉头。
秋珩却不在意,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声音断断续续,“从前,在雪原上有一户易姓人家,以酿酒为生,易氏夫妇养育有三个孩儿,最大的儿子叫易旻,一双弟妹是双生子。雪原终年覆雪,乡人们多有沽酒暖身的习惯,易家便酿造浊酒过活。日子虽清苦,有家人在侧却觉得幸福至极。”
“易旻更是如此,他想成为雪原上最好的采芝人,采到传说中的千年雪芝,让一家人再不受风霜侵扰之苦。”
……
沉默,良久的沉默。
空气滞涩凝重,殷停几乎窒息。
秋珩浑身上下魔焰暴涨,眼黑将眼白完全吞噬,整个人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如同燃烧着的,永不熄灭的黑色炬火。
炙烤空气的滋滋声令人牙酸,离他最近的姜太平的皮肤燎起一片水泡,水泡破裂,血肉模糊。
姜太平目眦欲裂,成串的泪珠子往下滚落,还未成型便被黑焰蒸发,他似乎想哭,想说师兄救命,下颌却被秋珩单手卡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触及那道目光,殷停心中惊惧有之,愤怒有之,痛惜有之,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深切意识到,自己先前暂且稳住秋珩,再另做打算带姜太平逃跑的想法有多可笑,弱小如他,哪怕穷尽巧言令色,也帮不了姜太平,更救不了自己。
“那天,易旻采到了千年雪芝,他原以为有了这雪芝便能让父母弟妹过上好日子。”
秋珩神智已经模糊,言辞颠三倒四,但殷停不敢错漏一个字,万一其中就有能稳住他的方法呢。
“他杀我父母,杀我弟妹,只为了那一朵雪芝,”秋珩面上的纹路防腐活了过来,游蛇一般在他身上蜿蜒游弋,每爬过一寸,那处的皮肤便皲裂溃散,流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黑色脓液。
卡着姜太平的手移在他脖颈上,手一法力,直接将他掐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他发出几近破音的悲鸣,眼中淌下两道浑浊黑液,“只是一朵雪芝,我可以交给他,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我的命!可他为什么不放过他们,又为何留我一人性命!”
眼见姜太平就要撑不住了,殷停心知再不能安抚下秋珩,恐怕他们就要命丧于此了。
他后悔不已,枉自己自诩聪明,却没想到一个入了魔的疯子怎会有理智可言,竟试图和疯子虚与委蛇。
他谨慎整理措辞,说道:“珩师兄!那恶徒既然留下你,说明他看不起你,羞辱你,觉得留下你看你妄自痛苦却无力报仇的样子十分解闷!”
秋珩眼神果有波动。
殷停继续高声道:“既然如此,你将自己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岂不是趁了他的意?珩师兄,我若是你,便用这条他看不起,肆意玩弄而苟活下来的命拼命修行,成为人上人,仙上仙,把他加诸于你的屈辱苦痛统统报复回去……”
话音未落,缠绕在秋珩身上的魔焰势头更甚,他所立的地面被烧的龟裂,周围丈许方圆的草木在魔焰中化为灰烬,肆虐火舌,向殷停席卷而来!
逃无可逃,殷停闭上眼,这时他心中浮现的居然不是恐惧不甘,而是疑惑——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若是不弄明白这个问题,他便是做鬼也不会瞑目。
正当万事皆休之时,一点寒光自天边而来,凛冽的,灼目的剑光划破魍魉长夜,驱散凶威魔焰。
罗裙飘飘,送来阵阵香风,发尾系着的金环从殷停眼前扫过道灿灿金光。
“宵小鼠辈竟敢在此放肆,当我闲隐无人吗!”他语调淡淡,三尺青锋直指看不出人样的秋珩。
殷停几乎以为自己尚在梦中,眨巴眨巴眼,试探着开口,“祝……”
“啪!”
剩下两个字还含在嘴里,以女相出现的祝临风抬脚将他踹出魔焰范围,冷冷道:“好狗不挡道。”
第27章 贼子误我!
灵光阵阵,魔气煊赫。
四十九道法剑四面八方朝秋珩杀去,冷白的剑光把祝临风的侧脸照得透明,墨绿耳铛在剑雨中摇荡,衬得小巧耳垂光洁如宝玉。
殷停抱着被踹了一脚的小腹蜷成虾子,祝临风下脚不轻,他疼得汗流浃背。